我不是慕容冲(631)

待人走后拓跋珪看向姚嵩,直截了当问道:“朕膝下二子,何人更肖朕躬?”

姚嵩想了想:“大殿下谨慎,二殿下英武,都是龙雏之姿,若是硬要相比,二殿下更似陛下。”

“那么依你之见,若是立嗣,当以绍儿为先?”拓跋珪冷冷一笑,他怎会忘了晁汝正是出自赵国公府,贺兰氏父女对储君之位汲汲营营,自然希望支持刘夫人与拓拔嗣的拓跋仪一党树倒猢狲散。他其实还未彻底信用此人,如今疑心一起,便故意出言试探,一旦晁汝果真提议迎立拓跋绍,此等阴柔藏奸之人便当真是留不得了。

姚嵩这回毫无犹疑地道:“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自古圣贤之君都是这么做的。”

拓跋珪倒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心中一凛,故意道:“两位皇子差不过半岁,一国太子继往开来,最重要的还是贤能与否。”

“经铸金大典与阴山狩猎等事后,大殿下之贤之能已彰显天下。”姚嵩当然能猜透拓跋珪的真实想法,当即撩衣跪下,“下臣自知说的是诛心之言——此事本非人臣所能置喙,然而下臣既报效朝廷,一心为陛下着想,这些肺腑之言便不得不坦诚以告!”

拓跋珪抚掌冷笑道:“好一个大忠臣,你本是出自贺兰氏,如今竟然背弃旧主,改换门庭,焉知不是为了贪图拥立之功?”

姚嵩面对这昔日同僚下属不得不俯首称臣,却能不慌不忙不卑不亢地答道:“下臣仕于大魏,只有陛下一个主子,从不敢有二心别志,更遑论改换门庭!”

拓跋珪盯紧了他,却没从他的神色眉宇间看出一丝牵强与破绽,沉默须臾之后他还是摇了摇头:“拓拔嗣…如今情形…不妥。”

他这边厢还在想法设法除掉拓跋仪,那边厢便不能立拓拔嗣为太子——其生母刘夫人这些年来都一直得拓跋仪背后支持,以他为首的一些鲜卑亲贵属意的储君人选都是大皇子。而一旦拓拔嗣正位东宫,刘夫人一派定然得势,投桃报李,等于为将来埋下了莫大的隐患。

姚嵩心里知道拓跋珪早有决断,不过是忌惮卫王,不便表态而已,如今更借题发挥敲打自己,便抬头深深地看向皇帝,低声道:“立大殿下为太子,便是下臣方才所提的‘最后一击’。”

卫王扶持大皇子,朝野皆知,若立他便是正中下怀,怎么会是逼他谋反的‘最后一击’?但是拓跋珪颇沉得住气,只是若有所思地命他起身:“晁汝,说清楚。”

“陛下开基创业、雄才伟略,唯有秦皇汉武可以比拟。”姚嵩却忽然话题一转,“这二帝功绩相当却因为暮年定嗣的不同而使得秦汉两朝有了两个完全不同的结局。始皇立胡亥致使赵高擅权,天下群雄并起二代而亡;而汉武帝虽立少子刘弗陵继位,却为了防止主少母壮后宫扰政,而赐死了太子生母钩弋夫人,方有了后来的昭宣中兴,保炎汉四百年天下——”姚嵩舔了舔唇,行云流水地续道,“如今情况不同而道理仿佛,大殿下聪明果决,并不易被人摆布,卫王所恃,刘夫人耳,若是子贵母死,就等于斩断了卫王最后一丝侥幸与期望,一个大权在握的男人若是不能放弃蓬勃野心与仇恨,那么他除了铤而走险地拼上一回,还第二条路可走么?”

拓跋珪久久不语,看着姚嵩的眼神都变的耐人寻味。姚嵩又悄声道:“况且若将此举定为制度,从此之后,后宫嫔妃为了保命,皆愿生诸王、公主,而不愿诞育太子,自然也不会再争位夺嫡,岂不是永绝后患?”

这么四两拨千斤的一举,便可使贺兰氏从此再也不敢处心积虑地谋求东宫,当真是一举多得的好计——亦是毒计。

拓跋珪眸色闪动:“…只是残忍了些,就不怕后人诟病?”

姚嵩道:“世人谁不盛赞汉武乃千古一帝,英明决断、未雨绸缪?陛下,千百年来,只有刀笔史官才执着于过程,而天下苍生、芸芸后人看的往往只是最终的结果。”

“晁汝,你现在侃侃而谈、运筹帷幄的模样,真是像极了朕的一位旧日相识。”拓跋珪忽然幽声开口,姚嵩顿了一顿,方才自然而然地一笑:“既是陛下旧友,想必如今也在朝中?”

拓跋珪缓缓转身,鹿皮皂靴在雪地里踩出一行深深的足迹:“不。他是朕最忌惮的仇人,幸亏早已死了。”

既已下定决心,拓跋珪就不会再趑趄不前、举棋不定,当即先发制人,遣侯官卫夜返平城,向刘夫人宣旨。待木已成舟之后,才趁着众皇亲国戚俱在阴山之际颁布了这道石破天惊的圣旨——册封长子拓拔嗣为太子,赐死其母刘氏,从此之后,子贵母死引为定制,大魏帝祚永依此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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