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650)

社仑听罢,先是沉吟不语——按照先前焉支山三国会盟所约,北线作战以柔然军队为主,但调度用兵须听苻坚号令,他定下此计是要先示弱于魏军,社仑心中本是有些不以为然,觉得拓跋珪不过尔尔,如今方知苻坚先见之明。但他还是心存不解的:一路作战,苻坚的凉州军也算勇猛,但除了必须的战略物资之外,对所得到的丰厚战果却分毫不贪,就如攻取盛乐而言,他也约束凉兵不得入城掳掠,而是驻扎在盛乐城外,坐视柔然军队将所有战利品囊括一空。社仑扪心自问,他虽是靠着铁血手腕武力统一柔然各部建立王庭而坐上可汗之位的,但对军队也没能有这份如天威信与约束之力——若是不以重利封赏这些出生入死作战的将士们,只怕各级军官早就犯上起事,取他而代之了,哪里还会如西凉军队那样纹丝不乱、秩序俨然?这苻天王不止武勇,驭下权谋亦不可小觑。

心中对苻坚的敬畏不觉又深了几分,社仑便道:“就依天王之言,本汗会不断派出小股骑兵沿途滋扰魏军,待他战线拉长首尾难顾之际,在此以逸待劳与其决战!”

一时商议已毕,苻坚为了避嫌,便告辞而去,离城回营。在马上回首见天苍野茫,西风残阳,心中却是微微一沉——拓跋珪虽是胡族却是饱读兵法,又是十余年南征北战尸山血海里闯出来的悍将出身,这样一个鹰视狼顾的天生将才,会与汉高祖刘邦一样踏入他预先设好的陷阱而不自知吗?

拓跋珪单手抚过悬挂着的牛皮地图,上面标记了魏军的行军路线以及所有遭遇柔然军队袭击的地点,慢慢地皱起了眉头——除了最先的那场遭遇战,柔然军队一触即溃,实在对不起他昔日的威名。所以这些天来他便听任臻的话乖乖养伤,没有下场迎敌,但是越是坐镇旁观,心中便越是生起几分疑窦,柔然怎会这么不堪一击?如今再细看这行军图:他亲率的精骑两万作为先头部队已经纵深漠北三五百里,后续的数万车兵与步兵甚至刚出平城,怕还没到达白登山呢,整支北征军像被拉长的一条细蛇,在漠北草原上蜿蜒不绝。

白登…念及这个地名拓跋珪蓦然一愣,不由地出了一身冷汗——白登之围!他怎么会忘记四百多年前这场差点扭转天下大势的汉匈之战就发生在平城与云中之间的白登山附近!

再细想过往种种细节,简直如出一辙,敌军就是想要将他们这支骑兵诱进包围圈中啊!

而此刻魏军大部分的官兵还正沉浸在即将收复失地的高昂士气之中,皆以为柔然不过浪得虚名,不堪为敌——殊不知柔然主力未出,还有那数万西凉军队未曾参战,此时也不知埋伏在何处窥伺!

现在该如何是好?继续进军那是正中他们下怀,可贸然撤军更不可能,且不说劳师远征无功而返无法对臣民交待,一旦与随后陆续赶到的后续部队撞个正着,建制必乱,指不定就会叫敌人有机可乘,届时若是仓促应战结果亦可想而知!

拓跋珪越想越惧,暗地却也知道社仑可汗怕是想不出这等计谋战法,不由大骂苻坚奸狡,而心中更忌之。赶紧连夜召集军中各级将领召开军事会议商讨此事,而有意无意绕开了任臻。正在此时,帐帘掀开,黑衣玄甲的沮渠蒙逊挟着一只木盒大踏步地肃容而入,在拓跋珪面前单膝跪下,哑声道:“属下前来复命。”

左右将领都甚有些不自在——卫王叛乱之际,人心浮动,拓跋珪以侯官为刀刃,大肆清洗军中朝上怀疑是异己的一切势力,这侯官卫的统领心狠手辣,一双手上也不知染上了不少袍泽兄弟的鲜血,叫他们焉能不胆寒?也不知道先前离开平城的时候他又领了什么命令,又要去杀什么人。

拓跋珪似也没想到沮渠蒙逊会来的这么快,眼中一道狂喜的流光划过,他赶忙起身绕过众人,亲自打开木匣,拓跋仪血迹尤存的人头赫然在目!

晋阳战败之后拓跋仪只身出逃、众叛亲离,势力已大不如前,他便命沮渠蒙逊带领侯官之中的精锐杀手潜行千里追杀拓跋仪,必要取其首级回来覆命——沮渠蒙逊果不辱命,在这么段的时间里就办到了。

拓跋珪一手提起拓跋仪的发辫,高举过头,展示全场,并下令沿途传首回京,高悬平城城门之上以儆效尤,所有人等自然皆如风吹麦浪一般纷纷跪地贺喜“首逆得诛”,心中却不由都是暗暗一凛:拓跋仪与拓跋珪是同出老代王拓跋什翼犍一脉的堂兄弟,跟随他从龙起兵近十年,平日是有些贪权好利,但被逼反之后一朝屠灭,落了个身首异处,身败名裂的下场,难免有些兔死狐悲的伤情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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