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88)

外面把守的亲兵忙出外打探,不一会儿就押进了一个青袍鹤氅的老道——说是押,却没人敢碰,说是簇拥跟随亦不为过。在场有在长安久居过的,此刻也都猜出此人身份,纷纷起身迎立。

张嘉理也不理旁人,在阶下站定,对任臻远远地打了稽首。任臻左右看看,不禁亦跟着肃然:“道长姓张?”

张嘉拈须浅笑,却也不答——他天师教名满天下,何人不知?任臻下句话就道:“耍套太极看看!”

“……”张嘉莫名其妙,太极乃是何物?如何做耍?任臻一拍大腿:“你在武当山上自创的呀!传给张无忌的那个!”

“?????”张嘉生平不识金庸,自然对此闻所未闻,奈何长了张实在标准的老道脸,任臻一见就恨不得把他塞进电视里唱做念打一番。

他满腹草稿被这么一搅便不知如何继续了,幸而左近的皇叔慕容恒是早知其威名的,忙躬身道:“道长弃暗投明,愿留在长安,庇佑大燕,实乃慕容氏之福。”

张嘉一挥拂尘,淡定道:“非是弃暗投明,老道出山,全为顺应天下大势——华山之上夜观天象,见紫气东来,横贯帝都,便知要改朝换代了。”

慕容冲骑兵平阳,渡黄河占阿房兵围长安,可不正是“东来”?慕容恒一喜,恭敬更到了十二分——幸而燕军入城入宫,再乱都没人敢伤害这活神仙,否则,谁来为大燕国的国师?“仙长今日可有福旨降下?”

张嘉先只是笑而不语,急的人再三追问,方道:“燕军围城之时,长安曾有数句童谣,不知皇上可曾听闻?”不等任臻反应,便放声悲歌道:“‘甲申乙酉,鱼羊食人,悲哉无复’……‘杨定健兒应属我,宫殿台观应坐我,父子同出不共汝’……”

任臻怔了一怔,他听出这两首民谣皆意有所指,前者言他甲申登基乙酉围城,鲜卑入长安,杀人无算,满城皆悲;后者言杨定叛秦,投其麾下,慕容冲攻入未央宫,得坐龙椅,苻坚苻宏父子俩仓皇出逃,分道扬镳。他侧过脸看了慕容永一眼,慕容永虽依旧面色酡红,神色却尚自清醒,冲任臻微微点了点头。

那就是当时长安城中真有流传了。可任臻压根就不信这世上真有能预言未来的神道,只是满朝文武不分胡汉,皆把这前朝国师当活神仙看,他也不敢太逆人心。他单手托着下巴,从鼻子里无声地哼出一口气,有一调没一调地道:“皇叔说的对,道长今日肯驾临凡间必有话说,不知是要修庙还是立祠呢?”旁人不觉如何,慕容永却听出任臻话中讽谑之味,不由皱眉看了他一眼。

张嘉扬起拂尘,忽而一指任臻:“皇上非当世之人也!”

任臻口中含着的一口酒顿时喷出,狼狈不堪地抚案大咳起来,慕容永忙抢上前替他拍背顺气,二人对视一眼,皆是惊魂不定。

张嘉不为所动自行接道:“皇上乃是南宫朱雀转世下凡,挟麾下七星鬼柳星翼轸张井,所过之处无不赤地千里,兵凶战危。”任臻纳闷了,他摸不清张嘉到底是胡诌蒙混还是真有两把刷子,便声色不动地道:“那不知该如何化解?”

张嘉垂下眼睑:“凤凰凤凰,何不高飞还故乡?何故在此取灭亡?”此诗一出,全场哗然——凤凰者当指慕容冲,要他高飞还故乡就是要放弃好不容易才打下的长安,东归燕国故都邺城,与他那皇叔吴王慕容垂争关东去,这与慕容冲即定的立足关中再图天下的战略可谓南辕北辙。

“不知道长何出此言?”这话干系太大,连慕容恒都迟疑地追问道。张嘉命身边道童捧出一只紫檀木匣,弹开盒盖,他轻描淡写似地道:“山人机缘之下得一古书《古符传贾录》,有此谶言。”话一出口众人皆哗——那个年代,佛教未兴,独尊道家,巫蛊玄学并重于世,便没有不信这的——那《古符传贾录》乃是本奇书,相传为汉武帝时方士东方朔所述,司马相如记录,成书后献给武帝,武帝阅后大惊失色,说此书泄露天机必为祸人间,故下令锁入深山,从此不见下落,谁知竟到了张嘉手中,便有几个早想东归的武将当场鼓噪道:“皇上,咱别留在这了!这不是咱的根!我们打回邺城去,您才是慕容氏的正朔,怕吴王作甚!”“是啊!活神仙都发话了,留在长安也是‘自取灭亡’!”“何必留在此处,白给人经营民生?不如一把火烧了长安,抢掠一番富贵还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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