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凰途之一品郡主(98)

虽然久远,却有着任何局外人都无法理解的重大意义。

褚浔阳说着,突然兀自苦笑了一声,将杯中残酒仰头灌了下去。

延陵君又将杯子斟满递过去。

褚浔阳接了,再次仰头饮尽,再开口时语气依旧平稳和方才无异:“因为褚沛自己的家眷都是跟着他在任上的,所以当时被拿为人质遭殃的就是褚家的其他族人,包括褚沛生母褚老夫人在内,整个宗族子孙四百零六人齐齐被绑上城楼惨遭屠戮。因为褚信死扛着不肯妥协,宪宗恼羞成怒,命人给他最受宠的的幺儿喂了毒送到他面前,想要以解药做威胁逼他就范。”

“那个被喂了毒的孩子,就是现在的简小王爷?”延陵君问,却也只是配合她的情绪罢了。

这样的事,本就不是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褚浔阳只是笑了笑,并未正面作答。

她取了旁边放着的酒坛,直接就着那坛口又仰头灌了一大口酒。

辛辣的酒水滑过喉管,火辣辣的,有些微疼。

她径自拽了那酒坛,脚步略显踉跄的起身,走到船头。

一池荷叶苍翠,演绎的是太平盛世之下最平和宁静的风景,可是她的目光却似是越过这片荷塘,穿越苍茫山川,跨越无尽时光,回到了史书记载中那个江河染血,铁马金戈的年代。

“褚信没有妥协,眼见着自己的族亲妻儿被屠,却是忍痛含恨而走,带着大批的粮草去和褚沛会和。自那以后,庞大的褚氏家族就只剩下他们兄弟两房的血脉延续。这是灭族之仇,自是激起了褚沛的滔天怒火,前后不到一年,他的军队所向披靡,已经把江北的大半河山占据。”褚浔阳道,许是酒精的作用使然,她此时的语气已经不似方才那般低靡平静,不知不觉似乎也染上了那战乱年代激愤而沸腾的血液,变得厚重且冷厉。

她孤身立在船头,时而便将那酒坛凑近唇边灌一口酒。

秋风猎猎,卷起她淡青色的裙裾飞扬,在一片碧色之间舞的近乎疯狂,哪怕是一身女装,也显得冷肃而挺拔,几乎完全不带属于女子的娇软和柔弱。

这个少女,仿佛傲骨天成!

时至今日延陵君方才明白,他这一路懵懂追随的到底是什么——

不是危难之际她长鞭如蛇替他扫开的前路,而是海天扩大,这世间再难寻她这样一抹夺目的亮色。前路苍茫,山河壮阔,仿佛唯有她存在其间的这片天地才是最为真实和鲜明的。

一十九年,他不是从未对什么东西存过觊觎留恋之心,却唯有她——

是他唯一真实想要把握追寻的。

不求有朝一日能够征服主宰她,而是心甘情愿,只一心想要融入有她伫立的那抹风景里。

褚浔阳的思绪飘的很远,自是无从感知这一瞬间她身后男子胸中同样激荡而热烈沸腾的血液。

延陵君的目光灼灼盯着她的背影,虽然不见表情,却又似乎能够感觉到她此时起伏不定的心境。

“宪宗那时候已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眼见着帝国军队节节败退,匆忙之中降下一道圣旨传位太子,自己携带宠妃赵氏南下,奔了嫡长女金煌长公主的封地浔阳。宪宗弃城而逃的三日后褚沛大军就已经强行攻破帝京,可想而知,大荣皇室所要经受的就更是一场灭顶之灾。褚沛直接下令将人困死宫中,一场大火烧了整整三天,整个皇城化为废墟,更是超度了无数冤魂。然则褚沛却没有在那个时候登临帝位一统天下,而是继续挥军南下,围攻浔阳,誓要将大荣皇室最后的血脉断绝,以报他家族覆灭之仇。”说到最后,褚浔阳的声音突然急转直下,发出一声厚重的叹息。

延陵君起身走过去,站在与她比肩的地方,却是讽刺一笑道:“历史变迁,山河破败,新旧政权的更替本身就是一个不可避免的过程,待到岁月枯朽时光老去,那些过往的辉煌或者残缺,都不过世人口中一个或者感慨,或者唏嘘的故事罢了。到了那个时候,谁会在乎之前高居庙堂之上的那人到底姓甚名谁?褚氏也好,梁氏也罢,说什么仇深似海,终究也不过是做了别人巩固皇权之路上面的垫脚石罢了。”

梁宪宗荒淫无道,破国身死是大势所趋,而褚沛——

他若真是那般在意自己宗族血亲的性命,在起兵之初也就应该想到,早做安排,而不是到了难以取舍的境地才摆出一副沉痛大义的姿态打着为了天下万民苍生谋福祉的旗号看着他们成为别人的刀下亡魂。

这天下大位之争,说的再怎么冠冕堂皇,终也不过尔尔!

褚浔阳不予评断,微垂了眼眸,睫毛轻颤,将她眼中神色掩饰的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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