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宿(18)

嗨,小美。

半夜的月光黯淡,沙小弦从李铭远公寓出来,再也装不下去了,一把按住了伤口。她顺着街灯朝狮子洞方向走,走动一步就吸口气,左肋肌肉一经牵发,痛意便从四肢百骸侵蚀出来,她紧紧抿住嘴,使得嘴唇泛白。路过街口那户小诊所,她痛得实在是忍不住了,干脆砸开了郑医生的家门。

常和师父打交道的老郑披着衣服赶了出来,看了眼她脸上的青紫,慌慌张张地问:“怎么了,怎么了,沙宝,你到底怎么了?”

沙小弦擦了擦冷汗,笑:“从阳台上翻下来摔着了。”

老郑褪了她的上衣,给她上塑胶板固定。他是中国漂过来的移民,学的一手好中医。他一边给她胸口缠绷带,一边叹气:“宝啊,你何必骗叔?你自己看看,下手的这个人心太狠了,砸断了你的肋骨啊!”

沙小弦回头扯嘴笑:“嗳嗳!轻点——不要跟我师父说了。”

老郑仔仔细细帮她打好结,轻轻按了按固定的地方,样子很满意。“好了,上了我的药,一周后就可以拆板子。这中间只要你不乱动乱跑,我保证你跟正常人一样过日子!”

沙小弦掏出纸钞道谢,再三叮嘱不能让师父知道。老郑接了钱,拍了她后脑一掌:“丫头对师父孝顺,我晓得了,你放心去吧。”

沙小弦再摸黑回到74街,院落里漆黑一片,红砖房瓦迎着稀薄的月光,和微微拂动的洋紫荆连成一线,她悄悄地推开院子门,蹑手蹑脚地朝边角睡房走走。

喀嚓一声,门堂的灯亮了。紧跟着,师父提着打狗棒出了木漆门。这下,沙小弦皮肤上的伤痕完全暴露在灯光下,她想躲也躲不及,只能站在原地呵呵笑:“师父,吵醒您了?”

老邬上上下下打量她全身,看了几遍后,突然刷起了棒子。沙小弦直挺挺地站着不躲避,那鞭子影杵在上空却迟迟没有落下来。

师父先叹了气,再猛地破口大骂:“李铭远个狗崽子,走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他妈的再来狮子洞,老子第一个打死他!”

严格意义来说,沙小弦身上的伤不全是李铭远造成的,但是面对盛怒和误会的师父,她选择了不解释,只是陪站。

等到师父心痛地拉着左看右看时,沙小弦又笑着说:“师父,外面冷,我们进去吧。”

小窝里豆点光明,四周墙壁糊了淡色纸,角落里立着一个拉杆式的小包箱。她走过去踢了踢箱子,笑着说:“师父,李铭远不好骗啊。”

老邬抱着棍子依在门口,笑出黄牙:“怎么了,小丫头碰到硬钉子了?”

“他智商不低,不是我原来想的花花公子类型。而且始终不很相信我,对我没多大兴趣。”

老邬听着挑起了眉毛:“哦?亲自带人来抓还叫没兴趣?”

沙小弦慢慢坐到单人床上,拉过被子盖住上半身,睁眼看着天花板。“不过目标人物出现了。”

“哪个?”

“季小美。”

“两宝之一?”

沙小弦仰躺着笑:“是的。伦恩和季小美是李铭远最爱的两个人。要打动他,必须先从季小美做起。”

第二天的傍晚很快来临。阿汀留在福惠医院照看具小伟,几天来一直不在家。沙小弦闷头睡了一觉,起床时发现师父又喝醉了,敞着衣服坐在竹摇椅里摇啊摇的。她走过去给他盖了床毯子,悄悄带上门。

走过胡同口,一群半大的孩子蹲在坑洞前打玻璃珠,豆豆站在一边,脸上带着艳羡,小嘴巴却翘翘地鼓着。沙小弦摸摸他的头,直接走到孩子中间,笑着说:“来,来,让姐姐玩一盘。”

她用一块巧克力换了一颗黑色玻璃珠,吸口气硬邦邦地蹲下,手指灵活屈起,不大一会凭借千手技巧赢到了所有珠子。孩子们一窝蜂冲过来,她小心翼翼避到树后,手里抓着战利品,两臂向上扬起,逗着一帮小大孩左跳右跳。

“想拿珠子就要跟豆豆玩。”她笑吟吟地说。

解决完分化纠难,沙小弦继续朝着霓虹闪烁的玩乐之都走去,街灯变幻成奢靡迷离的颜色,喧嚣出情|色男女的快感,她披着一身五颜六色的光线,插着手拐进了弹簧木门。

季小美果然在里面,嘴唇涂成紫红,夸张的烟熏妆也遮不住满脸憔悴。沙小弦抽出两张大钞打赏给酒保,靠近吧台笑问:“那小妞喝了几杯?”

酒保看了看侧脸指向的小妞,低头快速说:“她喝了两个半小时。”

“身边换了几个男人?”

酒保面有难色:“帅哥想找小美小姐?”

沙小弦伸手接过果啤,一饮而下,冷脸说:“问你话躲躲闪闪的,难道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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