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宿(99)

她笑眯眯地扑了过去,手脚并用扒在他身上:“我很崇拜你啊,你干嘛老是推开我,看,脸又板起来了……”

言尤在耳,那种欢乐的日子一去不返。沙小弦坐在寂静的套间里,细细打量着杨散清瘦的轮廓,他的脸颊深深地凹陷下去,皮肤白得透亮。

不过八年,两人再对面,竟是这种光景。

她的心情能平静吗?她问自己。

中国的早春还有些冷,雾气渗过百褶窗,她能感受到后背的凉意。房间过于安静,以前发生的事像是黑白电影浮现了出来——

她入队当了一名缉私警,身板骄傲地挺得笔直;义姐简苍搬去萧宅,阿澈带着笑容走进她生活,温声细语地照顾她;阿澈躲避她的亲热,提笔计算内外车道的时间,利用她的讯息抢到了那辆运钞车;她在狱中度过七年,深夜至凌晨反复听着钢琴曲,相信MJ说的“For I am here with you”;出狱后杨散千方百计接近她,爱得卑微、小心翼翼;他宣布退出竞选,忍受时政倾轧,只希望她回头看一次;她讥讽他身份,当众羞辱他,狠狠扇了他一耳光;他单方面宣布订婚,保护她不受流言侵扰,被她决裂言辞逼得撞车;她骗他醒过来,再不愿意趟入商政浑水而选择离开了中国……

可是还没完。杨散和她的牵连过深,他放不开对她的感情,一直在中国苦苦地等。等到无望时,他忍受不了愧疚和思念,用自戕身体来惩罚自己。

如今从生到死,从死到生,他已经走过了几个轮回。

病床上的男人苍白安静,是死是生好像对于他来说,已经不是最重要的。

沙小弦突然想起了一句话:“所有我能做到的,我已经全部做好。”她和李铭远都说过,而杨散,只是不明说,做得比他们还彻底。

沙小弦握住杨散的手替他修剪指甲,瘦削的指节上凸起青白色,一片触目惊心。她慢慢摸着指腹下的罗圈纹,说:“你醒吧,杨散这个身份需要你,同样也很优秀。”

五月锦带花开,杨散醒了过来,一双眼睛里静如清潭,没了明光,并且不说话。

沙小弦解开病服扣子,对他说:“抬手。”他抬手,任由她用热毛巾擦净皮肤上新生的角质。

“喝水。”他拿过杯子慢慢喝完温开水。

“吃饭。”

命令已下,他却没有动。

沙小弦架起小餐桌,敲敲塑胶板说:“吃饱了我们出去散步。”他还是没动,木着苍白的脸,凌乱着漆黑的发丝,浑身上下的僵硬有增无减。

沙小弦抓住木勺,吹吹黑米鸡蛋粥面,递到他嘴边。杨散拒不开口,她盯着他泛出清冷色的脸颊,看了又看:“哟,你生什么气?——不吃饿死你。”

转过勺子自己吃了下去。

僵持了近一个星期,杨散行动如常,生活能自理。有天沙小弦外出归来,小皮告诉他杨散去了底下花园,对着落日站了大半个小时。

锦带迎着红日翩跹盛开,残阳如血,他的身子站在光晕里,拖成了一道长长的影子。

非常地清瘦。就好像病服上的蓝色条纹没了载体,就这样飘荡在空气中。

沙小弦走过去替他披上半厚风衣,他不做反应,她又说:“你想开口说话了吗?”

杨散随即走到长椅旁坐下。

沙小弦把他拉起来,先脱下卫衣折垫在座位上,才说:“坐吧。”

夕阳下的花园很安静,两人并排看着长亭落日。岑寂许久,杨散对着面前空气,僵硬地说了句:“你和李铭远发展到了什么程度?”

沙小弦挥手赶开一只嗡嗡嗡的小蜜蜂:“……很亲密。”

他又不说话了,半身变得像雕塑连根而坐。她适宜地没开口,他沉声迸出两句:“你就这样爱他?爱到送出身子?”

“是的。”

空气里只剩下晚风清凉。杨散沉默了很半天,才微微低下惨白的脸:“那你还回来?”

沙小弦笑了笑:“不是顾翊骗我回来的吗?瞒住所有人,造成你被重创的假象?”

“你知道?”

“我查看过你的伤痕。”

当时他正在昏迷,皮肤上只是带了淤青,非红肿,肋骨也没断。她用手摸过他胸腔,马上明白了顾翊的诡计:趁他昏迷时做文章,反正体质弱,别人根本不关心这伤势是打的还是病的。——却落下受她拖累的口实,逼迫她离开新加坡,参加不了婚宴。

杨散闭上眼睛:“我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清醒的时候少,你别怪顾先生。”

沙小弦“嗯”了声。

“你恨我吗?”他迟疑地问。

“不恨。谁不是为了自己活着?就你要听命于我。”她的神色很平静,语气里也没无奈或者得意,就平铺直叙:“你快点好起来,让周围人都安下心来,这才是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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