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念(44)

冷双成从水底浮起身子,不作抵抗,只安静看着他。

他冷声喝问:“知我不忍让你受伤,敢拿这个要挟我?”

“不敢。”她是诚心致残。

他遽尔放开她衣领,转过身,冷冷道:“洗净了再疗伤。”

她会意过来,执起手巾替他擦洗身体,转到他跟前时,脸上殊无羞赧之色,竟是凝淡如云,不见丝毫异动。他见不得她一派从容的样子,忍不住逼近了她的脸,仔细问她:“你还侍奉过哪个男人?”

冷双成后退一大步,回道:“除了公子,再无旁人。”

秋叶抓紧她手腕:“仅对我一人,你还练就不出如此镇定的颜面。”

她受痛皱眉:“诚如公子所言,我脸皮厚,不怕揭短。”

他隐隐生怒:“几个?”

“只有公子。”

他两只手都用上了,缚紧她的手臂,将她箍在了胸前,最后一次冷声说:“小心答。”

她被反剪之力困得无处可逃,索性兜了底,朗声道:“两个!”

“还有谁?”

“前朝一名小公子。”

他加了手劲,示意她说下去,她不怕说实话:“那小公子只有十二三岁,脾气古怪,时不时想出歹毒法子折腾我,与公子一样难以捉摸。”她抬眼看他,“还要我说什么,公子才会满意?”

秋叶松开冷双成的手臂,却不放她走,说道:“我摸你脸伤,你不避,后面就生不出这些‘难以捉摸’之事。”

冷双成生生受了这句话,闭嘴不语。

见她不抗拒,他如愿以偿摸到了她的脸,用指轻轻掠了下她的浅伤,再问:“不痛了么?”

她垂眼答:“不痛了。”

他低声说:“该长个记性。”

她从善如流:“是的。”

“那你说说,是什么样的记性?”

她想了想,不得要领,担心又要受他折磨,就谨慎答道:“唯听从公子心意。”

他低下头,将唇角擦在她耳边:“你对我多用点心,就不会觉得我难以捉摸。”她收敛手脚站在他怀里凛然不敢动,他一时不察,亲上了她的脸边,并说道:“我的伤只有你能医治。”他彻底放开她,走向了石台,见她并没有跟上,又唤道:“擦净水替我包扎一下。”

她默然吐纳,缓解手腕处的痛意,直到脸面上无异色,才走到他身边,替他擦干了身子。随后再包扎他的左臂时,他伸手出来,凝然不动,显得极为配合。

她运气散开他肩胛下的瘀痕,终于疗治好他所有的身伤,了却一桩心事。

第24章 负担

秋叶吩咐冷双成清洗完毕去寝居伺候,冷双成站在石台上并未应。

她微微低着头,抿紧嘴角,似是沉顿难言。

他瞥了她一眼,问道:“不愿意?”

替他疗伤、擦拭身体已是私密事宜,耗费了冷双成极大的耐心,再留下来守夜,恐怕又要生起波澜。

因此她如实答道:“鱼小姐已醒,我需抓紧时机去探望。”

“不急。”秋叶淡淡道,“我受了内伤,少不得你。”

她迟疑道:“我已根除公子瘀伤,公子身子应无大碍,不如让我——”

不待她说完,他就撇下她先行离去,不多费一句唇舌。

她瞧着他远去的背影,长叹一口气。

清水殿水气氤氲,四处沾染着湿意。冷双成放下心神后,才发现自身的中衣、小衣均是干爽的,只有外袍湿漉漉,被秋叶掼入池中时吃了水。

她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怪事,立刻检查周身衣物。待她捻了捻中衣里衬后,醒悟到,内中藏有乾坤。

她仔细回想来府这几日,只有阿碧打理过她的衣装,由此可见,内藏的门道也是阿碧放置的,再朝上推,必然又是秋叶的意思。

传闻秋叶拥有三件重宝,无暇玉璧、神兵蚀阳、避水衣。玉璧宝光四溢,当属千古珍品;蚀阳凛冽锋利,出鞘必染血;避水衣入水不湿,还能抵挡利器的攻击。

若她没猜错,秋叶已将玉璧及避水衣赠与了自己。

可她却无法承受这份恩情。

她已是残破之身,极可能会在三十岁之前殒命,对于随后不能应承的事情,向来不作回应。尘世私情,施与她身,是负担;由她施与他人,则是罪孽。

冷双成稍稍一思索,心神便已通透。她断了绮念,悄无声息朝叶府大门走去。叶府上下见她随公子马车回来,又未接到嘱咐,自然不敢阻拦她的行踪。快要走出外院时,一道平板的声音从夜色青树叶后传来:“初一?”

冷双成听出是暗夜在唤她,就回道:“在。”

树梢萦绕着一团烟雾,暗夜藏在其中难辨真容,不过声音倒是不徐不疾说得清楚。“公子两夜未合眼,今晚见你回,吩咐我们退下——你可懂我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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