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念(91)

萧玲珑笑了笑:“他再逼迫,我必反抗不忍让——现在你满意了么?”

冷双成叹道:“萧家之事,我本就无意插足。我只愿,你活得自在一些,不必忍受旁人的欺辱。”

他点头笑道:“我知道,多谢你挂心。”

瀛云镇歌舞教坊外,骑兵佩甲持火把林立,朗照夜空。庭院内空无一人,灯盏高挂。歌伎舞姬、乐师仆从悉数躲在深宅里,不闻半点声息。馆主惊惶不过,推出盲眼的木迦南及他义妹,来打点军爷的事宜。

木迦南对简苍吩咐道:“妹子留下来烧水泡茶,准备宵夜,不需露面。”简苍依言去了厨房,他一人朗朗走到楼道前,站在了月光之下,一双眸子沉笃如墨玉,虽不至于焕发出神采,但与清俊的脸形相配,也可夺人眼目。

从夜色里挑灯而来的冷双成,第一眼就看到了木迦南。一瞬间,她像是被击中了胸口一般,闷住了一口气,忘记缓缓吐出来。

木迦南安然凝立在月下,一袭素白袍子,如月华绽放,迎风徐徐飞扬。他的墨发拂散开去,露出了修眉长眸来,似是点染着银雪的远山镜湖,隽永如新,永不蒙尘,无论过了多久,依然是这般清丽。

他手持菩提子佛珠,低眉敛目,拨一珠,低喃一句,无需应和,心中自有明镜台。

冷双成站定了脚步,细细看着他的眉眼,若不是银光回头察觉到了她的动静,她几乎凝视得入迷。

院外,银光快步走过去问:“初一怎会来这里?”

冷双成凝神道:“公子托我向世子求情,放过收押的那两百人马,我见公子态度殷勤,特连夜赶来告诉答复。”

银光忙施礼:“有劳了。”

冷双成还礼:“世子决意让他们将功赎罪,若是碰上战事,恐怕还是会征调他们上场。”

银光蹙眉忧虑,她又说道:“公子勿要担忧,今夜谢家出动了百名火骑,齐聚瀛云镇,天亮后才会领命离去。公子可趁这中间时机,带着罪兵去请火骑训练一番,掌握破除辽军的快法。”

银光随秋叶车驾一路从儒州赶来瀛云镇,军力调配不及,所依赖的依然是先前收押在军营里的那两百号人马。秋叶唤他彻查教坊,他自然要提调他们出来执行命令。

冷双成的答复来得及时,给出的建议更是锦上添花。

银光略一思索,觉察到教坊确无思君线索,又考虑到连番被乐师谏言不可扰民,当即撤了人马离去。

待院外的喧嚣远去,冷双成走进教坊前院内,向木迦南施礼:“见过先生。”

木迦南躬身还礼,双手并未合什,回道:“多谢姑娘施以援手,军爷见着姑娘来,才撤了回去,可见姑娘是个有身份的人。能否请姑娘明示是何来历,小可害怕礼节不到,会唐突到姑娘。”

冷双成忙恭声道:“我本是世子府里的一名奴仆,有幸与府上众人结交善缘,博得两三分薄面,在他们跟前言诉建议。现今求得世子免我奴籍,恢复了自由身,想去北边采药。走之前,特来拜见先生,寻求一事答案。”

“见面即有缘,善法心中生。小可难以担当拜见之礼,姑娘可直说来意。”

冷双成请木迦南走进楼内坐下,替他斟了茶,恭敬说道:“‘逆我鸟’本是先父讲述的故事,先生又如何得知?”

木迦南拨动佛珠的手微微一顿,突尔感慨道:“我道世上只有我一人知晓‘逆我鸟’,原来姑娘早已明了它的慈悲,由此可见,因缘际会根植于千头万绪之中,不到特定时机,不会一一显露出来。”

“先生的意思是?”

“姑娘的父亲在寒北之地留下了一室手抄籍册,记载颇丰,技艺精湛。我有幸拜读了部分书册,在大人的无形教导下,学得文赋、丹青、音律三门,足以行走于世。我的学识来自大人的传承,今天再遇大人的子女,深觉有缘。”

木迦南的双眼罩着一层白雾,看不清坐在身旁的姑娘是何种面目,可他心里像是明镜似的,能洞悉未点破的隐情。

他的先祖梅落英留有遗训,凡是梅家人,需世代守护冰谷的冰棺,冰室内的书籍。

冰棺里躺着一个二十八岁模样的书生,眉宇深邃,若镌刻了星月光彩。据先祖碑文记载,此人名叫冷布贤,本朝天宝年间的文状元,因雪夜被袭,先祖恐他难逃一死,喂了寒毒药水进去,用冰棺封存了他的身体。发觉他未曾真正死去后,她又如法炮制,将他的女儿也用冰棺裹住,埋在谷底。直至一年前,地震引发冰层断裂,女儿的棺椁掉进地下河道里,随水漂流,不知去向了何处……

木迦南面朝冷双成微微笑了笑:“我与姑娘甚是有缘,今后能否抛却俗礼,直见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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