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巫(126)

她想的非常明白,有些权柄,是她不能涉及的。比如上天代言人的职位,像是解释天象,剖析梦境,告诫君王,预示战争……这所有的一切,其实都是权谋,是心计,是尔虞我诈和不死不休,她不是一个天生的政客,做不来八面玲珑冷血无情,更不熟悉这个世界的运行法则。强去争,不过会使自己成为那块拦路的石头,早早被人铲除。

因此她需要的其实不是大权,而是某种层面上的独立,超越凡俗,只落在“生死”二字上。只要那些人,君王、大臣、国人、乃至巫者本身还有惜命的心思,就能保住自己的地位。并且借这特殊的地位,试着完成自己想要完成的事情。

“若是如此,你会走的更难。”田恒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她要放弃那些诱人神魂,引来血腥的权力,把这些作为代价,跟宋宫中的巫者们交换,独善其身。然而谁能保证,那些掌权者能够信守承诺呢?也许有朝一日,她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那里,就会成为一些人的威胁,让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那些血食者的脾性,田恒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无妨。”楚子苓只答了这两字。来到这个世界,哪一步不是走在刀尖上的?不过是多走几步而已。

轻轻叹了口气,田恒也不再多言。其实若不是为了复仇,为了扳倒屈巫,她可以选择一些更轻松的道路。这女子真的不适合深宫,不适合这些让人厌弃的污秽。然而他不会劝她,心有不甘的滋味,他何尝不知?

两人不再开口,只剩车辕上挂着的那串大雁,随着轮轴前行一摇一晃,发出些微声响。

第64章

“昨日大巫可游的尽兴?”第二天,结束了例行诊疗,宋公饶有兴趣的问道,显然是想听听她对上巳节的观感。

“宋地上巳不同别处,民风质朴,士俗同乐,很是热闹。”楚子苓其实也不知道别的地方如何过上巳节,但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说些好听的,也不费什么。

宋公果真欣喜:“上巳春暖,自是热闹。这几年亦无战事,国人得以休养生息,全赖右师之功啊。”

对于宋公时不时夸一夸华元的习惯,楚子苓也习以为常了,颔首称是。

宋公则又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可惜如今楚子早逝,说不得诸国又要生乱。”

楚庄王的死,已经开始在列国掀起波澜了?楚子苓心头微凛,宋公却不会对个巫医多说什么,只是感慨一句,就让她退了下去。

然而这一句,却让楚子苓心头大乱,就算回到院中,也久久无法平静。林止已经答应她探听诸国战事,只是商贾毕竟不如公卿,不知何时才能拿到准确的讯息。

这烦乱直到病人前来,才稍稍平息。今日来看诊的是个七八岁的男孩,也是楚子苓第一次在宫内接诊孩童。然而一看到这小病人,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就见那孩子右颊高鼓,肿的厉害,面上通红一片,显是发着高烧。

糟糕,楚子苓心中咯噔一声,先问道:“他病了几日?府中可还有患病之人?或是之前接触过同类患病?”

没料到大巫未看先问,带儿子前来的妇人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病,病了有五六日了,妾没见其他人患此症啊?”

楚子苓的眉头却没有放松,立刻诊脉,确实是风毒入体,邪疫壅盛,毒热攻腮的症状。不是痄腮又是什么?

而痄腮又称蛤蟆瘟、猪头腮,可是会传染的!

“真无旁人患病?”楚子苓面色肃然,又问一遍。

那妇人一脸茫然,只是摇头。这是没有传播开,还是眼前贵妇只关心自家儿子,没有在意旁人?

楚子苓分辨不清,也不敢耽搁,立刻把小儿送入屋中,开始针灸。对付痄腮,针灸极为管用,取耳尖、列缺、天容等穴叩刺,再用火针点刺,只半个时辰就行完了针。

出了病房,楚子苓对那妇人叮嘱道:“此乃风温,令郎这几日不能出门,亦不可接触生人,最好在房中静养,待红肿全部褪去,方能出门。每喝些粥水、菜羹,禁食荤腥,还要常用温热的淡盐水漱口。”

没想到大巫交代的如此仔细,那妇人连连称是,才带了儿子离去。

回到房中,楚子苓却心神不宁。春日正是痄腮流行之时,又逢上巳踏春,人群密集,说不好疫情就要城中扩散。虽然这病轻者是可以自愈的,但是重症患者,是能导致诸般炎症,影响肺腑心脑,甚至是生殖器官。若不置之不理,恐生遗害……

想到此处,楚子苓立刻唤来阿杏:“你速速出宫,告知执事,让他探察附近可出现了小儿腮下肿胀的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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