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巫(185)

父子俩一前一后走下高台,田湣的面色才沉了下来:“你可是故意透露消息,在君上面前邀功?”

这一场,他哪有半分主动,简直是被牵着鼻子走,胸中如何不怒?!这逆子,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田恒却微微一笑:“父亲何来此言?这卷书本就是要献的,只是事不凑巧,君上先问了起来。小子宁愿拒了亲卫之职,也要留在家中效力,父亲还不信我吗?”

这话简直戳到了田湣的痛处!是啊,这等要务,为何是君上先来过问?宫中多久才派人前往工坊一次?而他的人,日日跟在田恒身边,既没发现他编撰简书之事,也没把他的狂言放在心上,自己更是从未招他问对。轻慢的到底是谁?

如今田恒两次拒绝君上赏赐,更是让田湣心中憋闷。他难不成真是为了家中着想?就如之前所言,怕此战艰难,损害太过,方才归家?然而心中焦躁,在看到田恒那张平淡面孔时,又骤然化作怒火!此子果真刚一回家,就惹出事端,难道正如阿姊所言,他对家中有妨?

一时间,田湣只觉心中五味杂陈,辨不出是何味道。最终只是一甩袖,扬长而去。

田恒注视着那人背影,脸上木然一片,自顾上了马车,回到了家中。缓缓步入小院,就见楚子苓迎面走来,焦急问道:“可成了?”

那一问,似化去寒冰的暖阳,让田恒唇边勾起笑容:“自是成了。”

这一番安排,他并未瞒着子苓。不论是在宫人面前透漏口风,还是轻巧递出的贿赂,都是为了在齐侯面前露这一面。也有在君王面前展露头角,才能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楚子苓见他面上神情,更是欢喜,这番辛苦,可算没有白费。她又好奇道:“齐侯可封你做官?”

若是工坊能够增产,换个官来做做并不过分吧?

田恒却摇了摇头:“我并未领赏。”

这下,楚子苓着实吃了一惊,怎么不接受封赏?大好机会,难道白白浪费吗?

见她又是吃惊又是担忧的神色,田恒只觉心肝都被抚平,不由解释道:“君上有意让我为亲卫,然而亲卫只能随驾护卫,根本无法掌兵,与晋国对战,胜了还好,败了说不得要被君上迁怒。执掌家兵就不同了,只要在战前立下功勋,不论胜负如何,总少不了重用。”

事实上,若是大战败了,他这片面的胜局更会被齐侯看重。当然,两国交战,能胜还是胜了为好。

楚子苓哪能料到这里面有如此多计较,想了想才道:“不论如何,以你才干,总能闻达于诸侯。”

看着那小女子认真神情,田恒几乎想伸手,轻拂她鬓边发丝。她跟母亲,终是不同,并不在乎这田氏家业,亦没把承嗣与否放在心上。她只是信他,毫无杂念。

若是他想,当然能闻达于诸侯。田恒唇带轻笑,微微垂下了眼眸。

第93章

有了君前一番对奏,第二日,田湣就唤来了田恒,亲自吩咐:“这几日会有二十乘田车自封地出发,待到了庄园,你先行操练。冬狩过后,再掌兵车。”

他说的并不怎么甘愿,田恒的关注点却没落在掌兵上,而是皱眉问道:“可是楚使将至,君上意欲演武?”

田车和兵车并不相同,轮辐更小,是一种只用于田猎的战车。一口气调来二十乘田车,就算不配步卒,每辆车至少也要二十五名役徒随行,如今秋忙还未彻底结束,抽出整整五百青壮劳力,对于田氏这样的大夫之家是个极为惊人的数字。要是没点政治理由,哪值得这样奢侈的投入?

齐楚结盟,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他和子苓自宋国出逃时,屈巫也刚刚出奔,就算能及时反应,也要再过两月才能派出新的使臣。齐侯选在那时冬狩,用意不言自明。

田湣没料到他反应如此迅捷,只板着脸点了点头:“此次关乎颜面,切不可堕了田氏威名。”

连田车都能凑出二十辆,看来父亲是下足了本钱,田恒唇角一钩:“君上看重,小子自会尽心。”

这话有些答非所问,让田湣的面色愈发难看。但是这孽子已入了君上之眼,再说什么都迟了,只能让他先在冬狩时出个风头。好歹,这也是个田家子。田湣忍不住自我安慰,心头却隐隐有些不安,毕竟他出生时的占卜并非作假……

后院,对着已哭肿了眼睛的妇人,孟妫面上毫无波澜,冷冷道:“你整日哭哭啼啼,又有何用?”

听出表姐语气不善,仲嬴吓得哭声都弱了几分,当初姑母让她嫁入田家,就说了这位表姐会照拂一二。身为巫儿,她可这个家中仅次于家主之人,岂能让其厌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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