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巫(250)

她当然能听出了田恒语气中的哀痛和自责,也没人比她更清楚,这位老师对于田恒的意义。可是那人教他,必然是尽心且满足的,若非如此,又岂能教出这样一位允文允武的洒脱君子?

明明刚刚受过伤,被人劫杀,生死一线,可是她目中全是关切和紧张,没有半分保留。田恒心头一紧,似被人狠狠攥住。是啊,恩师从未怪他。哪怕是他把猎虎之事传扬出去,引来了敌人;是他信了那“策略”,转道包抄,却没想恩师只为救他,独自引开了强敌;是他去的迟了,未能施救,只来得及见恩师最后一面……

然而恩师没有怪他,反倒说这是弑君的苦果,无需他填上一生寻仇。遵循恩师的遗愿,他离开了齐国,四处漂泊,寻到了真心想要保护的人。然而现在,那人又动了手,要害他怀中珍宝!

他怎能容忍!

一把攥住了那箭头,田恒寒声道:“我必会寻到的他!”

新仇旧恨,总该有个结果了。

看着田恒眸中戾气,楚子苓心头突然痛了起来。她何尝不知,这仇恨的味道。哪怕是为了田恒,也要寻到那藏在阴影里的毒蛇才行!

第125章

毕竟借了晏府仆从,田恒又去寻了晏弱,与其密议一番,这才同赶来的家丁一起,护着楚子苓回返。

刚回田府,田湣就招了田恒过去,遇袭调兵这等大事,当然瞒不过他。深知父亲的德行,田恒并未直说歹人是冲着子苓来的,只说有人欲对田氏不利。闻言田湣极是紧张,非但给自己和两个儿子添了随从护卫,还私下联络亲近的大夫上卿,想要找出隐藏的敌手。

这自然正中田恒下怀,不过比起旁人,他更信赖自己的手腕,因而这些日除混迹朝堂,在工坊滞留的时间也长了不少。楚子苓则被安顿在家中,好好养伤。

“大巫,君子吩咐,不可操劳。”刚准备翻捡一下药材,身边婢子就颤巍巍上来劝道。

楚子苓看了她一眼,倒是没有坚持。这婢子也是伺候久了的,平日就十分畏惧田恒,如今他在院中下了严令,贴身服侍的哪个敢怠慢?

只是这么养下去,骨头都要锈掉了。

这次手指受伤,楚子苓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要不是她坚定拒绝,怕是田恒真要找人喂她吃饭。不论想做什么,身边都围着三四个人伺候,别说碰水了,根本没有动手的机会。

不过也算因祸得福。这次年尾的大祭,不论是宫内的还是田府的,她都没有参加,倒是少了许多麻烦。等伤口恢复了,还要尽快去宫中打探一下消息,看看行刺之人,究竟是哪路人马。

想起当日,楚子苓心底就是一痛。田恒不是个会把伤口展露给人看的男人,能说出口,怕只是冰山一角。然而长久的相处,还是让她察觉到了隐在水面之下的东西。田恒曾说过“背负了旁人的性命,总该活的更真切些。”

当年,他是不是也因恩师舍命相救,才活了下来?而遵守恩师的遗言,流浪四方,是否才是他的本心所在?楚子苓其实是知道的,田恒从不喜欢宫廷朝堂,尔虞我诈,既没有心思继承家业,也没有兴趣辅佐君王。功名利禄,对他而言都不重要,也许那个满面虬髯,自称“某”的大汉,才是他真正放松且随性的模样。

而为了自己,他回到了这个不愿回来的家,成为了他从不想成为的卿士,也许还要卷入另一场事关君位的血腥争斗。他做遍了自己不愿做的,只为一处能够让她安稳度日的邑田。

这不是田恒真正想要的,也许,也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若是有朝一日能够报了那些仇,田恒、以及她自己,他们是否能选另一种更符合本心的活法?

心头又是悸动,又是忐忑,楚子苓不知自己所想的是否正确,却控制不住总是去想。正在此刻,一个匆匆而内的身影,打断了她的思绪,就见田须无快步走上前来,行礼道:“大巫,公子环想要见你。”

公子环?楚子苓微微皱起了眉,自从出了厌胜案后,为了避嫌,她已经许久没有接触那对母子了,怎么公子环突然要寻她?

“可是宫中出了什么事?”楚子苓问道。

“不是宫中,似乎大巫有关。”田须无神色焦急,低声劝道,“大巫,还是见见为好。”

田须无虽然年幼,但是平日行事稳重,又极为关心自己,因此楚子苓思忖片刻,问道:“要去何处?”

“去学宫便可。”田须无立刻道。

齐国的学宫设在稷下,不过还没有后世“稷下学宫”的盛名,只是供贵族子弟求学的国学罢了。田须无还不够上入学的年龄,但是有公子环在,出入也是寻常。如今还未到开学时间,比起人多眼杂的宫廷,确实是个更安全的见面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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