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巫(295)

说道大巫二字,他不由顿了顿,又看向一旁面容沉静的女子,那根绷紧的心弦,似乎也颤了一颤。

谁料对面男子对这话全无兴趣,已然起身,扔下句“你先养病吧”,就向外走去。那大巫也跟在身后,一同出了门。

看着两人背影,褚贾有一瞬怔然,然而很快,父母的血仇又涌上心间。恩当然要报,但是父母大仇也不能忘怀。复仇之后,不论是生是死,都当结草报答大巫才行!

门外,田恒低声道:“这小子,怕是来历有些问题。之后治病,我都随你一同来吧。”

面对救命恩人,哪还有隐瞒身份之说?但是这小子确实隐忍,又颇有些心计,重伤之下还能保持神智清明的,着实不多。然而这等聪明人,摸不清底细,总是不妥,还当再看看。

自这日后,连续三日,褚贾都发现两位恩人同出同入,从不分开。那大巫话十分少,只关照他身上病情,那大汉倒似大巫身边的护卫,经常一言不发,守在一旁。这般作态,倒让褚贾生出了愧疚,毕竟大巫对他算得上无微不至,面对救命的恩人,怎好一直隐瞒身世?

不过两人在屋中呆的时间很短,倒是让褚贾不知该如何开口。这日拆了肚上的线,褚贾实在忍不住,在那白布上摸了一摸。这真是缝起来的?

“大巫神术……”自黄泉路上捡回一命,怎能不让褚贾感慨?

一旁婢女笑道:“那是自然,你这小伤又算什么?大巫还驱走过鲁国上卿身上的鬼邪呢!”

鲁国上卿?褚贾有些茫然:“大巫不是晋人吗?”

这话顿时让婢子嗤笑出声:“大巫可不是鲁人,而是齐人,那鲁国上卿是随鲁侯同来的……”

她叽叽咕咕又要说起来,褚贾眉峰一蹙,突然道:“齐人?那她为何在晋国?”

“是要为治正卿的箭疮,才被齐侯留下的。”那婢子轻叹一声,“还不知多久才能回去?”

她是齐巫,那个给郤克治病的齐巫?!脑中轰的一声,褚贾攥紧了双拳。

自那染血一夜,他狼狈出逃后,无时无刻不在报仇之事。若是能杀了那齐巫,带回她项上人头,家主是否才会知晓父亲无罪,杀了那为了推诿责任,害死父亲的厉狐?然而万般想象,也没料到他竟然会被那齐巫救了。他当报恩,还是当报仇?

胸中翻滚,让他的面色也难看了起来,一旁婢子不明所以,问道:“可是饿了?要喝些羹汤吗?”

哪还有心思吃饭,然而心头一动,褚贾点了点头。婢子哪会在乎这么多,取了羹汤前来,褚贾半坐起身,也不让人喂,自己缓缓吃了起来。用到一半,他突然轻咳几声,放下了碗:“用不下了,可否请阿姊取些水来?”

那婢子哪疑有他,转身取水,在她背过视线那刻,褚贾手上一抖,刚刚用饭的木匕已经收入了袖中。等到婢子转回,发现人已经躺了回去,似乎沉沉睡去,便收拾餐盘退了出去。

待人出了屋,褚贾才缓缓睁开了双眼,一动不动望着头顶木梁,手中已握紧了那枚木匕。

第148章

父亲教过他一些杀人手段, 木匕细长, 只要磨一磨端头, 刺入眼中,顷刻就能要了人性命。那是个弱女子, 又毫无戒备之心, 哪怕比自己年长,突然暴起,也能轻易杀之。只是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大汉不好对付,莫说他伤着,就算不伤, 也难从那人手中逃脱。若是无法带回那大巫的头颅,如何向家主邀功?又如何杀了厉狐?

然而就算能脱逃, 此刻动手, 又算是什么?被人救了,反倒要害人性命, 岂非禽兽不如?那大巫待他甚好, 哪怕不知他的来历,也肯温声细语, 替他包扎换药。当初伤口污秽,她又是怎样用那只白皙的手,把肚肠缝起, 救他性命?

两种思绪, 在脑中翻腾不休, 一刻也不曾停下。那木匕, 就藏在草席下,硌的他脊背生痛,甚至压过了伤处的疼痛。脑中昏沉,却始终无法安睡,一旦合眼,父亲血淋淋的头颅,母亲圆睁的双目,就扑面而来,让他浑身颤抖,自噩梦中惊醒。

是杀还是不杀?是报恩还是报仇?他可以死,父母的仇怨却不能放下。那是生他养他之人,若他都不替双亲报仇,还配为人吗?

整整一夜,褚贾都没能睡着,浑身淋漓,就如从水中捞出一般。等第二日大巫如常踏入屋中时,他的肩膀立刻绷紧了起来,却也不敢露出异色,让坐在另一边的大汉察觉。

“脸色怎么这么差?”楚子苓看到病人情况,立刻皱起了眉头,“昨夜没有睡好吗?伤处痛不痛,有没有开裂渗血?”

刚刚拆线,按理说不会太痛,难道是伤口感染了?这时代,感染的几率实在太大,饶是楚子苓也不敢打保票,要是真感染了,可是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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