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一名身穿枣色直裾的女子走进来，头发挽起，只插了一根羊脂白玉簪，脂粉未施，朴素随意。她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虽在战场上饱经风霜，却也别有一番姿色。

她身旁是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男子，蓄着一缕长须，身穿靛青色长袍，带着方巾，一双眼睛细长，充满算计之色。

两人打扮都很随意，丝毫没有来觐见新主帅的认真。

梵灵枢不动声色地勾了一下唇角，这是来给下马威来了。

“参见大小姐。”

施英和蔡合一起上前，行了一个礼。

叫她大小姐，却不是少主，身上流着慕家血脉是无可厚非的，但想真正继承慕岚军，却有很长的路要走。

“不必多礼。”梵灵枢淡淡地说，没让人给他们赐坐，也不奉茶，就这么站着。

施英心高气傲，心中难免有几分怒气，就算今日来见慕岚，也不会被如此怠慢，这大小姐还是太嫩了些！

慕云飞见她面有怒色，怕妹妹思虑不周到，正想开口让丫鬟搬椅子来，那边梵灵枢已经不紧不慢地开口了。

“蔡先生，听说你在慕岚军中不仅负责出谋划策，还管军中粮饷之事？”

“是，这是北宁王信赖。”蔡合也傲气，抬着头，并不看梵灵枢。

“母亲的眼光，自然错不了。”梵灵枢看着手上涂得鲜红的指甲，“三年前北方严寒，收成极少，蔡先生主张之下，将慕岚军中储存的一批粮食借给边境商人，他们趁机哄抬粮价，第二年严寒过去，百姓却连买种子的钱都没有，到了今年，更是形成了饥荒，暴、乱，不知道蔡先生要如何解决这件事情？”

蔡合一愣，迅速和施英对视一眼。

慕岚军有四十万之多，每年光粮饷就是一笔巨大的开支，慕岚在十年之前便制定了政策，战时上马杀敌，闲时卸甲耕田，北境中一大片荒地被开垦，一边肥沃土壤，一边耕种，到第三年粮食产量已经非常可观，但对朝廷至少隐瞒了一大半收成。

朝廷依旧会发放粮饷，哪怕被克扣，对慕岚军的影响也极小。

粮食多了，慕岚和边境一些商人也会秘密合作，自己收成的粮食卖给他们，换取金钱，为战士更换盔甲，武器。

这件事皇帝也知道，但四十万慕岚军，全凭国库，战时还好，闲时谁养得起？所以也是一种默认的情况。

但三年前北方严寒，却是始料未及，蔡合没有经验，依旧把粮食卖给商人，导致现在百姓动、乱。

这件事一直被慕骁压着，但百姓越闹越大，恐怕也压不住多久了。

蔡合吃惊的是，慕岚军中大小事务他每个月只写简单的报告送回来，大小姐从来没回复过，他以为她不看。

就算看了，卖粮食的事情是常态，她怎么能知道这么多？

正文 第156章 威慑【3】

蔡合自然而然看了一眼慕云飞，以为是他告诉的慕含嫣，便对着他说：“少帅，此事我已写信给都督商议过，这两天就将我们的私库拿出一部分给百姓……”

“蔡先生，我是黑旗军少帅。”慕云飞挑挑眉，扬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不是慕岚军少帅。”

这一句话，提醒他应该效忠的对象错了。

蔡合心中一惊，再去看梵灵枢，只见她脸上虽然隔着珠帘，明晃晃地，但是眼眸深处冷冷的，隐约有几分北宁王慕岚的神态。

她低着头，指甲尖尖地敲着茶碗，看似漫不经心，但那规律地声音一下一下仿佛丧钟敲响。

蔡合毕竟只是读书人出生，这一下气势上就先输了一半。

“大小姐，我们私库多年来收获颇丰，拿来赈济百姓一年，不成问题。”蔡合低下头说，“这一次动、乱很快会压下去，绝不会传到大都，让皇上知晓。”

“我不同意。”梵灵枢却缓缓摇头，“百姓动乱是他们的事，凭什么拿我们的私库去贴补？”

“这……”蔡合心里开始不屑，小女孩就是小女孩，想问题不够长远，“如果不动私库，传到皇上耳朵里，必定拿这件事大做文章，对慕岚军不利。”

“动用私库，我们不是很吃亏吗？”梵灵枢还是摇头，“不行，绝对不行。”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小女孩的天真，听着便是涉世未深，什么都不懂。

蔡合脸色很难看，不动用私库，这件事解决不了，到时候传到皇上耳朵里……

施英直接冷笑：“大小姐说不能动用私库，那么要怎么做，大小姐给个指示吧。”

梵灵枢眨眨眼睛：“施将军，我还没有正式接管慕岚军，我制定的策略，你们会听吗？”

“大小姐是北宁王的女儿，你说的，只要合理，不伤及慕岚军根本，我们哪有不听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