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如易(1460)

等了一刻,司天监的正门突然从里面缓缓被人推开了,一身缟素的朱慕昭从门内走出来,身后只跟了一个任奇鸣,还有两个带刀侍卫。

他缓步走到太阳下,环扫被金吾卫堵住的大门,目光落在一副兴师问罪模样的周业德身上,冷声道:“周统领在我司天监门前大喊大叫,不知何故?”

周业德咽了口唾沫,努力板起脸孔,对着他匆匆一拜,便起身告状:“大提点有所不知,今日你属下坤翎局的女御官一早带着官兵到我府上寻衅,她口口声声污蔑我儿子是人犯,不分青红皂白,毫无凭据,就硬要捉拿他归案,敢问大提点,司天监就是这样纵容属下办案的?”

他都想好了,如果大提点包庇余舒,大不了他就闹到太子面前,让太子亲眼看看司天监平日是怎样嚣张,他就不信,大提点还能一手遮天?

朱慕昭没有接他的话,而是问向一旁:“莲房,你来说说。”

周业德转过头,就见余舒不知何时下了轿子,她披散着头发,额头上系着一块纱巾,宽大的衣袍衬得她身形消瘦,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样子。

“回禀太书,”余舒不慌不忙地回话:“此前逆臣薛凌南府上的小姐和周统领家的公子结亲,周统领当日拿出的官婚文书乃是伪造,是我坤翎局的一个笔曹被人买通,私自盗用了前任右令官大印冒名发放。”

她瞥了一眼周业德,又道:“那个盗印的笔曹已经承认了,他先是受到薛凌南的要挟,后又收取了周涅五百两银子的贿赂,律令上有云,造假官婚文书,比照无媒苟合罪加一等,男女双方具应受捕,轻则杖刑三十,重则男服役,女送入庵内修行。我奉公行法,今日前去抓捕周涅,何罪之有?反倒是周统领不依不饶,调遣金吾卫军将我拿下,藐视司天监,并且在国丧期内公然动武,这般大逆不道,论罪当诛。”

何谓国丧,便是皇帝、皇后这等尊贵之躯举行丧事前后,举国哀悼,禁止婚嫁、宴会以及战事,京城内外,就连军营都停止练兵,更加不许城内出现打斗、动武的情况。

头上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周业德微微变色,抢声道:“分明是你以下犯上,越俎代庖在先,如何怪我擅自动武?你莫非是不知,金吾卫乃京城禁军,有权执法。”

余舒摇摇头,转身对朱慕昭道:“太书都听见了,周统领这样强词夺理,下官无话可说,还请您做主。”

朱慕昭冷眼看着理直气壮的周业德,抬手一挥,对面街角突然涌出来一批身着轻甲的羽林军,约有百十人数,团团将司天监门外的金吾卫军围住。

周业德大惊失色,转身四顾,一眼就看见了鹤立鸡群的羽林军左统领尹元戎。尹元戎骑在马上,从分开的人群中穿行而过,停在几步远外,低头俯视他,轻挑眉毛,调侃道:“早听闻金吾卫军横行霸道,今日总算一见,真是名不虚传啊。”

羽林军虽然和金吾卫军同属于禁军,但前者身为皇帝亲卫,兵力远胜金吾卫军两倍还多,职权更在金吾卫军之上。两班人马平日里就有些互相看不顺眼,前些时候周业德投靠了太子,连带金吾卫军都变得趾高气扬,尹元戎忍气吞声了这些日子,早就想教训教训他们。

周业德强作镇定,质问他道:“尹元戎,你这是要干什么?”

尹元戎冷笑:“本统领今日轮值,刚巧路过这里,遇见有人在国丧期间滥用军权,威逼司天监,你说我要干什么?羽林军听令,将这一群乱臣贼子统统捉住,给我带走!”

眼见羽林军蜂拥而上,金吾卫均不敌,一眨眼就被放倒了十几个,周业德来不及逃跑,被尹元戎跳下马来一脚踹翻,在地上滚了两圈,刚好躺倒在余舒脚边,被她身后护卫的陆鸿和徐青一左一右按住了肩膀,狠狠地压在地上,整个人都懵了。

这一幕是何等的熟悉,半个多月前,余舒就是这样被人引诱到周府门前,被人瓮中捉鳖的。

余舒撩动衣摆,蹲在周业德面前,垂着眼睛俯视他,柔声缓缓道:“忘了知会周统领一声,我如今已是坤翎局右令官,你是三品,我也是三品,何来的以下犯上,越俎代庖呢?”

周业德挨了当头一记棒喝,总算醒悟过来他落入了圈套,今日只怕有来无回了,他冷汗直冒,奋力挣扎着喊道:“尹元戎!你和司天监串通一气陷害于我,我要见太子,我要告你们结党营私铲除异己,我要见太子!”

尹元戎不予理会,直接让人塞了一团汗巾子到他嘴里,把他的废话堵住。

陆鸿和徐青将周业德从地上拎起来,余舒抬手掸了掸他肩膀上的灰尘,轻声道:“周统领好走,来日再相见,你可记得千万对我客气些,我这个人没别的,就是爱记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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