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如易(558)

景尘扭头看着余舒,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就听余舒先道:“你先别急着走,我有话和你说。”

说完,也不等他答应,便转头对薛睿道:“大哥,借一借你的地方。”

薛睿一听,就知道她要往忘机楼去,想了想,对她道:“你们先过去,我进去整理一下案卷,稍后就到。”

接着又看看宫里那辆装饰华美、惹人注目的马车,问她:“老崔就在后面马厩,不如你等一等,我让他驾车送你。”

余舒道:“不用了,我坐你的车,等下你走时候不方便,”说着,就转身上了宫里那辆马车。

那小太监不认得余舒,看她这么堂而皇之地上了主子的车,刚要训斥,就见车窗帘从里面撩开,露出余舒的脸,对景尘道:“还不走?”

景尘犹豫了一下,便上了车,那小太监是有眼色的,看这情形就把话吞回去,正要跟着钻进车里,刚探进去个脑袋,就听里面的人说:“你,坐外面去,让车夫先到駉马街。”

余舒对这不知名的小太监摆了下手,不由分说将车帘拉下,挂在门框的倒钩上,坐回窗边,往外瞧了瞧薛睿,道:“我先回去了。”

“嗯。”

薛睿站在门前,目送那马车在两名侍卫的护送下离开,才转身回了衙门,他要赶紧把手边的事处理了,才能挪出空来。

马车里,驶了一段路,余舒和景尘面对着面坐着,中间隔了一张桃花檀角四方桌,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余舒这会儿心里很不舒服,因为纪怀山的死,因为纪星璇的“好运”逃过,更是因为景尘不久前在公堂上对纪星璇说那一声对不起,还有他看自己时那带有责备的眼神。

非要找一个词来形容她现在的心情,那就是憋屈,十分的憋屈。

她没想过要将纪怀山置于死地,可是纪怀山寻死了,她没想过要放过纪星璇,可是纪星璇成功地脱了身,她更没想过眼前这个肯为她出生入死的人,竟然会去同情那两个曾经加害过她的人。

景尘并不是一个难猜的人,他少有喜怒,但喜怒易见,他为人随和,但也有他固执的时候,余舒看得出他对纪怀山的死相当介意,她也能够理解他会心生内疚的原因,但理解不代表她就能赞同。

“小鱼——”

“你为什么要向那纪小姐道歉?”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的口,但只有余舒把话说完了。

“”余舒的问题,景尘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他看着她明显不悦的脸孔,搁在膝上的手掌握了握,低声道:“小鱼,我们天师道从不妄杀,可因为我撒了谎,使得那纪怀山今日落了个惨死的下场,我心有内疚。”

闻言,余舒垂下眼睛,沉默了片刻,按捺住心中的憋屈和烦闷,对他解释道:“景尘,你把人心看的太简单,我实话告诉你,纪怀山今天会死,全是他自己找的,没人逼他。他是为了保住纪星璇,保住纪家才选择寻死,这次大衍试利用职权徇私舞弊的一定还有人在,可他就这么死了,再问不出什么,人死为大,再大的罪还能再追究什么,就连你都同情他们,更莫说是别人不会心软。那些侥幸逃过的人承念他的恩情,十有八九会帮他照顾后人。纪星璇不必为作弊一事担罪,凭着她的资质,这次大衍试必然高中,一旦她成了大易师,这个年纪的女子,必定名动京城,到时候不光她会翻身,纪家也不会没落。”

说到这里,她嘲笑一声,两手抱着臂膀,道:“纪怀山这一死,非人逼迫,而是他种种算计,死得其所,你何须要为他内疚,我又何须要为他的死担错。”

听了余舒的话,景尘神情略变,抬头对上她冷漠无情的目光,心中不明一悸,闭了眼睛,又想起纪怀山惨死那一幕,叹息道:“你说的没错,他本不用死,的确是他自愿寻死,然而,倘若不是被逼无奈,他又何必要以死保全家门后人。小鱼,他们的确是有错,但罪不至死,早知会让人丢了性命,我…一开始就不该说那谎话。”

看着景尘无奈闭目的样子,余舒冷笑,听出他最后一句话中对她的不苟和后悔,心中顿时有些悲戚,那纪怀山是罪不至死,那纪星璇也罪不至死,她就活该被人陷害暗算,拧断了手指吗?

那天晚上她被他们从司天监送回家,半昏半醒时,是听见贺芳芝和薛睿的低声交谈,说她的手指就算接好了,往后也不能再正常用了。

她不想让他们担心,就装成不知,每天灌那些苦药,忍着夜里生骨的疼痛,对谁说没事,对谁都说好了,怎想这指头连着心,那纪星璇被夹了一下,还没见血,就疼的又哭又喊,她的小指却是生生被人折断了骨头,连皮带肉,她还要忍着这钻心的疼,从那祖孙两个给她挖的坑里爬出来,再将他们推进去,只是他们没站稳,摔死了一个,能怪她狠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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