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伊书尽烽烟事(47)

李哥被我的神情吓了一跳,咽了咽口水,才忐忑道,“我,我把他背回了大杂院里了,可是他一直喊着痛,我又找不着你,只听他念叨‘大榕树’什么的,我估摸是这儿,就赶来了,果真就看见你了!”

长秀,长秀……我在心里低喃着,顿时六神无主,急得团团转。我不停的对自己说,沈君玥,你别慌,要冷静下来才行,一慌就什么事都做不了了。

我先深呼吸了几口气,这才对李哥说,“那我们就先回去看看!”

“慢着!”这时,身后一个平稳清远的声音悠悠传来,让我们止住了脚步。

我和李哥不约而同的往回看,瞧着那身青衫,才发现原来那位公子还没走,自己慌了心神,以至于完完全全忽略了这么一个人了。

但见他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灰沉沉的,沉稳的说,“方才听这位兄台说,长秀伤得重,那应该先去请大夫,免得一来一回,误了诊治的时机才是。”

李哥忐忑的看着我,迟疑道,“玥丫头……我,我见他伤得不轻,一时急了,就叫了隔壁的王老八先看了……”

不会吧?让那个庸医看病?!我脸色一黯,说得好听是郎中,其实只是个卖狗皮膏药的骗子,他会使什么医术?如此看来,我更要赶快回去了,我家长秀可不能让他胡乱的医治。

那位公子只看看我阴晴不定的脸色,然后再想了想,便沉吟道,“原来如此,那先多谢了,只是依在下看,这一时情急,肯能药备得不齐,可否麻烦您去杏林堂请孙大夫来,多个人手也是好的。不知可行不可行?”

“什么?!”我和李哥同时惊喊出声,皆讶异的瞅着他,觉得很不可思议。

看他如此轻松的说出这番话,我更确信他不是洺州人了。他说的方法当然不可行!杏林堂的孙大夫,妙手回春,是有金子也请不动的洺州大人物啊!我们这些蝼蚁小民怎么能请的动?

不知是不是他太聪明,一下就能看穿我们的想法,继而又轻缓道,“我与孙大夫是旧识,有些薄交,或许他会卖我一个面子,这位兄台,麻烦您了,只要你拿这块玉去杏林堂,他自会跟你来的了。”

李哥是粗人,一辈子生活在市井里,从未被人如此礼敬的请求过,傻傻的愣了愣,没做多想,便忙不迭的点头应承着,一接过玉佩,就火速的离去。

“这……”我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又不知怎么开口。

见我还在迟疑,他适时的提醒一句,“姑娘不是着急那位小兄弟的安危么?不如先引路吧?”他朝我比了个“请”的手势,举止谦和有礼。

我这时才反应过来,甩开脑中纷杂的想法,就与他一同往大杂院去了。

破壁,残垣,简陋。

污浊,吵杂,昏潮。

这就是大杂院的全部。而那位青衫公子,就好像是从天而降的谪仙,如一股清流注入这个破败的地方,每经过一处,便扫出一方空净。那些人总要探出头来紧紧的看着,有些甚至忘了自己手上的活,全心神都被他通身儒雅的气息给迷惑住了。毕竟,这个大杂院从来只有地下的三教九流的人来,只稍微有点身份的人都不会愿意踏入。

可他似乎并没有嫌弃这里,只是一派安详的走着,目不斜视,偶尔有人看着他移不开眼,他还会报以微笑,不显一丝困窘。

他似乎有吸引人心的魅力,说的话总有道理,让人即使自己不是这么想的,也不由自主的照着他的意思做。这真的很奇怪,莫非他真有惑人的本事?

我和长秀住在大杂院最西北的小院落,终年见不到阳光,屋子里总是潮湿阴暗的,带着一股子霉味,怎么也驱散不开,可没办法,这里是大杂院里最便宜的一处了。

我有些赧然,不去看他深思的目光,只急急的往长秀的屋里走去,一推开门,里头没有大户人家的讲究,也就没屏风来遮掩内室,所以轻易就看见长秀孤单的躺在床上,盖着薄被,紧合着眼。

可恶,就只有他一个人,哪里还见那个狗屁郎中王老八的身影?

我心急如焚,快步走至床前,霎时整个人就呆住了,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惊呼出声,怔怔的,久久的不能言语。

这还是那个小痞子长秀么?头发散乱,脸上沾满了脏污,额上眼上,下巴无一完好,全是红肿的伤痕,还带着血迹,只被那不知名的膏药暂时的掩了掩。

我试着伸手去碰碰他,他没醒,只是那轻轻的碰触就让他皱起眉,昏沉的喊着疼,我就悻悻的收回手,不再敢碰他,担心的想,在那满是划痕脚印的破乱衣服下,还有多少我看不见的伤痕?蓦地,我心里发着酸,管不住的泪水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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