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花月(128)

原来那夜,他赴宴归来,独睡之时,邵玉娘竟潜入献身,被高峤发觉拒绝后,白着脸,跪地哭泣,说自己也是出于一番仰慕之心,才做下错事,已经知悔,求他不要将此事告诉长公主。

高峤答应了,次日一早,便叫她兄弟将她悄悄接了出去。

那时候的萧永嘉,年轻气盛,眼里容不下半粒的沙。

诚心相待的人,竟爬上自己的床,去勾引自己的丈夫。

她勃然大怒,当场提剑,就要去杀那妇人,被高峤夺剑喝止,道那女子已经知错,不可再加伤害。

萧永嘉虽一向跋扈,但却从未真的杀过人,当时也不过是怒极攻心,一时冲动而已。见丈夫却护着那贱人,当时虽强忍了下来,心下却愈发愤怒,反而真的起了杀意,转头要去,被阿菊劝阻了。

阿菊说,高郎君既息事宁人,起先还替那邵玉娘隐瞒,可见他还念着邵氏姐弟的恩。何况他已主动将人送走,长公主若再杀她,怕会引高郎君不满,认为她得理不饶人。

萧永嘉那时候,对丈夫满心爱恋,被这一句话给惮住,无奈打消了念头,但心中的这一口恶气,却如何出得了?趁高峤外出不在,叫人将邵氏姐弟驱出建康,命回往江北,此生再不许踏入南朝半步。

原本这事也就这样过去了。

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去往渡口的路上,发生了意外,一伙强盗半路现身,邵玉娘被掳,据说为保贞洁,壮烈投江,就此没了下落,必定是死了。

消息后来还是传到了高峤的耳中。

高峤大怒,指责萧永嘉心胸狭窄,逼人太甚,以致于断送了人命,令人齿寒,甚至,一度还疑心是她故意安排的强盗,借刀杀人,以泄私愤。

萧永嘉和他大吵了一顿,将他赶出了屋,不许入内,直到半年之后,高峤主动认错求好,萧永嘉才消了气,两人重新同房,就此虽算和好,但这么多年过去,林林总总,裂痕非但无法消弭,反而越来越显。

直到数年之前,萧永嘉终于独自搬去了白鹭洲,和丈夫公然分居,直到今日。

她盯着朱霁月,忽然,眸底闪过一道暗光,似有所顿悟,一步一步,逼向了她。

“当年姓邵的事,我瞒得严严实实,你知道她也就罢了,怎可能知道她投江而亡?”

那时候的萧永嘉,天之骄女,春风得意,还极爱面子,怎肯让人知道丈夫因了别的女子而和自己起了二心?

从头至尾,事情都瞒得极是隐秘,包括她派人赶那对姐弟回往江北。

“莫非,是你安排的那些强盗,做下了那事,以离间我夫妇?”

她的双手紧紧捏拳,肩膀在微微地颤抖。

朱霁月懊悔万分,只恨自己一时口快,竟露出了端倪。眸底掠过一丝慌乱,却还勉强镇定着:“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做了那样的事,迟早会传出去的!为何赖我!”

萧永嘉的脸色铁青,凝立了片刻,忽然弯腰,一把拾起地上长剑,“锵”的一声,拔剑出鞘,森森剑尖,指向了朱霁月,朝她逼了过来。

“朱霁月,我再问你一遍,当年那事,是不是你做的?”

朱霁月骇然睁大眼睛:“萧永嘉,你疯了?你敢杀我?”

萧永嘉的手,紧紧地攥着剑柄,眼底闪过一道煞气。

“我最后问你,是不是你做的?你莫以为我不敢杀你。你丈夫名为宗室,不过是个废物。至于朱家,更是要仰高氏鼻息!我今日便是杀了你,报一个失手之过,大不了罚禄禁足,还能拿我如何?”

她咬牙切齿,朝着朱霁月,一步步地逼了过去。

朱霁月面露恐惧,从地上迅速地爬了起来,不住地后退,直到身后被墙抵住,无路可去。

“萧永嘉,你莫做疯狗,逮住人就乱咬!莫说当初那事和我无关。你便是赖定我,逼我承认了,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又有何用?”

剑尖已经快逼到朱霁月的胸前。她几乎感觉到了那森森的寒意,全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声音更是在发抖。

“高峤当初迫于无奈娶你,在他眼里,你就是个除了身份之外,一无是处的女人!飞扬跋扈,为所欲为!你以为你如今告诉他这些,他就会信你?”

萧永嘉仿佛突然间被抽去了什么,停住了,方才眸中的煞气,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缕迷茫之色。

那执剑之手,也滞在半空,微微地颤抖。

朱霁月察言观色,终于暗暗地吁了口气,脸上露出讨好的笑。

“长公主,我知这回是我的错,我不该一时糊涂,竟惹了你的女婿。你放心,从今往后,我再不会多瞧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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