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花月(167)

说了些话,她便拉了洛神的手,两人出去,来到了那条桃花溪畔,取了罗帕垫在溪边石上,一起坐下,望着面前飘着片片粉红桃花的清溪流水,缓缓穿过山墙,流向了对面的东苑。

一时安静了下来,谁也没有说话。

“阿弥,我至今还记得,当年便是在此处,你在溪头,大兄在溪尾,隔着山墙,一箫一琴,共联东风引的情景……”

“一晃眼,竟就这么些年过去了……”

忽然,陆脩容叹息了一声,幽幽地道。

洛神抱膝不动,视线落在水面的几片桃花叶上,出神了片刻,微笑:“许久没有陆大兄的消息了。他去年去了交州,如今如何?”

陆脩容沉默。

洛神转脸看向她。

陆脩容慢慢地转头,望着洛神说道:“阿弥,实不相瞒,我今日约你出来,便是想你帮忙。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洛神一怔,点头。

陆脩容迟疑了下,说道:“大兄当日在重阳赛会上落败,我父亲十分气恼,当时对他大加训斥,道他令陆家蒙羞,大兄自跪宗祠。过后,为避流言,父亲又安排大兄去往交州做太守,原本是想过些时日,就让他回来。”

“去年起,父亲为大兄安排婚事,只是大兄一概不应。父亲大发雷霆,数次派人传信,痛斥大兄不孝,说他若是不应,便一辈子待在那里,永不许回来……”

她望着洛神。

“阿弥,我知大兄为何不愿接纳婚事。他是心中还放不下你。他对父亲,原本极是孝顺,如此忤逆,是我生平前所未见。我极是担心。”

“原本若是这般,我也不会来寻你。但大兄去了交州之后,又染了热瘴,病一直不好。我私下问过母亲派去看他回来的家人,道他在那里,如今很是消沉,病得几乎形销骨立……”

她的眼睛红了。

“我知我不该来烦扰你的。但我又想不出,如今除了你,我还能向谁求助……”

她紧紧地抓住了洛神的手。

“求你,看在往昔交情,能不能写一封信给我大兄,劝他早些放下旧事,勿如此忤逆家父,更要保重好自己身体。我真的担心!我不想大兄因过去之事,这一辈子,真就死在那种地方。”

“如今应也只有你的劝,大兄才会听了。”

洛神一时心乱如麻。

她没有想到,自己从前和陆柬之的事,到了今日,在陆家竟还余波不断。

她更没有想到,陆柬之如今竟会是如此情状。

“阿弥,求你了,你帮帮我!”

她潸然泪下。

洛神迟疑了下,慢慢地点头。

她本就记挂着陆柬之。

不管他到底是出于何故,如今消沉至此。

便是出于过去的知音交情,她也不忍置之不理。

她沉吟了下,说道:“阿容,我作一琴谱,烦你代我转给大兄。他见谱,当知我心声。”

洛神通音律,陆柬之亦知雅乐。从前她每每新作曲谱,第一个便会叫人送去给他鉴赏,陆柬之从没有误过曲意,有时还会替她润色一二。

如今各自踏上了不同道路。

这一辈子,从陆柬之当日输给了李穆的那一场重阳日比试开始,两人便缘分尽了。

洛神清楚这一点。

她依然会牵挂他,心底里盼他一切都好,但真若化入笔端,反倒叫她茫然,不知应当从何落笔。

不如以曲代言。

知音若他,必能懂她的心声。

但愿往后,他能振作精神,做回他陆家世子该当有的样子。

陆脩容起先一怔,随即便明白了过来,露出感激之色,含泪道:“阿弥,多谢你了!”

洛神伸手帮她拭去面上泪痕,笑道:“莫哭了。我作了琴谱,便叫人送去给你。”

陆脩容再三道谢,因怕被陆家人瞧见自己在此,再坐片刻,便带了人匆匆告辞。

洛神知她难处,也不强留,亲自起身,送她出了馆舍,目送她背影离去,自己慢慢转身,沿甬道回来,想着方才所言之事,心事重重,回到溪边,出神了片刻,闭目冥想,正在构思琴谱,忽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睁眼转头,见琼树过来,面带怪异之色,到了近前,欲言又止的样子。

“何事?”

洛神问她。

琼树迟疑了下,说:“小娘子,京口沈家来人了,方才竟寻了过来,说想要拜谢小娘子。”

洛神一愣,起先还没反应过来是谁,再一想,才恍然,终于记了起来。

去年她初嫁京口,遇到了蒋弢之妻沈氏的娘家之事,当时一时气不过,出头帮沈氏教训了她的娘家兄弟,最后为给沈氏长脸,又许诺今年的曲水流觞会,会叫高家给沈家发一邀贴。

当时事后不久,洛神便写信给大兄,提了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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