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花月(350)

退一万步说,即便没有京口的事,洛神对这个女人的复活现身,也是抱了极其抵触的态度。

父母两人在蹉跎了那么多年之后,好不容易终于和好,再几个月,母亲就要生产了。

她无法容忍这个女人在这种时候突然又现身,夹在父母的中间。

洛神太知道父母的性格了。

阿耶大约也是记取了当年的教训,这回终于没有隐瞒阿娘,坦坦荡荡,但他却是个认死理的人。在他的眼里,邵玉娘或许依然还是当年那个对他有恩,因为一时犯错而遭到过度惩罚的女子。她侥幸死里逃生,这些年经历坎坷,诸多无奈,境况可怜,需要他的相帮。

阿娘也不再如当年那般冲动了。对于阿耶的举动,她看起来很是通达。

但在她的心里,又怎么可能真的一直如此毫无芥蒂下去?

不是洛神信不过父亲,而是信不过那个女人。

就凭邵玉娘当初在京口干过的那些事,洛神真的无法相信她是完全无辜的,只是被迫行事。

更何况,如今还用如此凑巧的方式,在父亲面前死而复生,博得他的同情,还顺利地落下了脚。

洛神没法拿善意的目光去看待这一切。

她觉得邵玉娘别有用心。至少,对自己的父亲,她绝对怀了不可告人的心思。

阿菊那最后的顾虑,正是洛神的顾虑。

或许,也就是阿娘的顾虑。

可是这种话,连阿娘都不好对阿耶明讲。更何况是自己这个做女儿的。

无凭无据,叫她怎么开口提醒父亲,这个女人极有可能居心叵测?

洛神眉头紧锁,反复思量。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当初在京口,天师教掳妇人吸引教众这事被查出来前,便曾有过些品行不端的传言。有一回,街坊妇人来家中闲话,道那女天师的弟弟借着传教,勾搭镇上一个年轻妇人,被那家人发觉,闹起来要送官,后来得了钱,事情才平息下去。

当时妇人们都笑骂天师教蛇鼠一窝,就没几个正经的人,洛神听过,也没放在心上。此刻想起,心里一动。

她想到了一个法子。

未必一定有用。但哪怕,只是借此了解些姓邵的女人在诈死这些年中的经历,也比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她用这种叫人无法拒绝的理由,再次横插在父母中间要好。

洛神立刻写了封信,叫人去将阿菊唤来,和她说了一番话,叫她尽快悄悄把信亲手送给一个人,请她帮忙。

……

秦楼。

绿娘教完来学琴的女弟子,送走人,关门,对镜卸妆。

脖颈上的那道伤痕,印子褪得越来越浅了。

她有些不舍。心底深处,倒似是希望这伤疤永远都不要褪净才好。早已停用了那人送来的药膏。

那人很是精明。这事却糊涂得很。每次路过,上来坐时,问她伤口如何。听她说疤痕未消,便隔三差五,不停地送。

存胭脂的匣里,已是堆了好几只尚未启口的药瓶子了。

视线从镜中那段玉颈侧的伤痕,慢慢地转落到脸上。她怔怔望着镜中那张还当花信的容颜,眉间渐渐爬上一缕愁绪,出神之际,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上楼的脚步声,仆妇叩门,道有人寻她。

绿娘正想回绝,听有另一妇人说道:“娘子,我是替人传信的。”

绿娘一怔,感到这声音有点耳熟,急忙起身开门。

门外立着一个中年妇人,态度恭敬,向她行了个礼,笑着递来一封信。

绿娘立刻认了出来。

这妇人正是那晚在船上,伴于李夫人身畔的那个仆妇。

她极是意外,忙接信,请她入内,关了门,又引她入座。

妇人自称阿菊,道小娘子还在等她回去,不敢坐。

绿娘明白了,立刻拆信。

果然是李夫人的亲笔所书。

绿娘看完信,没有丝毫犹豫,立刻道:“烦请嬷嬷代我向夫人传话,说我记住了,必会安排妥当,尽早给她消息。”

阿菊上前,握住绿娘的手,低声道:“我家小娘子叫我再转你一话。这回的事,只要娘子答应相帮,不管最后消息如何,小娘子便又欠你一个天大人情。往后,必会相还。”

阿菊朝绿娘一笑,松开手,留下一只钱囊,快步离去。

第113章

建康东郊,距离城门数里之外,一乡野,村居院落。

邵奉之来此已有十来天了。周围僻静,往来只有村夫,白天人也寥寥。他又被邵玉娘叮嘱,不得潜入建康寻欢作乐。知事关重大,自然不敢妄为,但这样的日子,叫过惯了放荡生活的他形同入牢,颇有度日如年之感。

幸好这几天,终于叫他在附近得了一个极有乐趣的好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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