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花月(412)

她顿了一顿。

“何况,我也将伯父一向视为亲长,在伯父的面前,也不隐瞒。之所以盼望伯父能留下,除了方才的缘由,也是为了登儿考虑……”

她眼圈渐渐又泛出了红痕,语气悲伤。

“先帝不幸病去,登儿年纪幼小,我又是个妇道人家,孤儿寡母,境况本就艰难,叛乱甫定,朝廷依旧内忧外患,倘若伯父走了,往后再有如此乱局,谁来主持大局,谁来辅佐幼帝?侄女恳求伯父,等身体休养好了,以大局为重,留下继续主持朝政。大虞不能没有伯父!”

高峤道:“冯卫代我为内相,李穆居大司马,二人一主内,一主外。我亦拟好一干可重用的官员名单,今日已随辞呈一并提交。往后你以太后之尊,辅佐幼帝,遇事和他二人商议,多用名单之人,激浊扬清,便是遇到事情,又何惧无所依靠?”

高雍容道:“比起伯父,旁人终究是外姓……”

高峤道:“你是不信李穆?”

高雍容一怔,忙解释:“伯父千万莫误会。侄女怎会不信妹夫?只是陛下年幼,我一妇道人家,于朝事分毫不通,孤儿寡母,难免要想得周全些,凡事不敢掉以轻心……”

高峤淡淡一笑:“太后何必自谦。先帝在世之时,大臣递上的奏折,十有七八,恐怕都是太后代先帝朱批。处理朝政,太后早已轻车熟路。如今外有李穆,内有冯卫,你只需循规蹈矩,按部就班,好生做你的太后,辅佐幼帝,待日后幼帝成年亲政,你有何放心不下?”

高雍容心下咚的一跳,脸色微微一变,望着高峤,见他双目落于自己脸上,神色冷淡。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断然否认。

但短短一个瞬间,脑海里便又闪过了好几个念头。

从前她替皇帝批阅奏章,皆模仿笔迹,事极隐秘,只有几个亲信知道。

她没有想到,这竟被高峤知道了,但先前却绝口不提,竟然直到此刻,才仿似无意般地说了出来。

她很快就否决了否认的念头。定下心神,急忙解释:“伯父千万不要误会!并非侄女有意僭越。实在是先帝体弱,那些奏折又不能耽误,先帝要我帮他,我无可奈何,这才勉为其难。侄女可发誓,代批的每一道奏折,发回大臣之前,全部送交陛下先行过目……”

她一边解释,一边已在心里飞快地筛着身边之人,疑心到底哪个背叛了自己。

高峤仿佛猜到了她的所想,淡淡地道:“先帝登基不久,便露出了惫懒之态,于朝事分明不大上心,时常夜宿皇家林苑,喜好女色,每日奏章却一一批复下发,无一遗漏,你又时常在我面前维护先帝。”

“须知过犹不及。我早就猜到了。”

高雍容后背已是出了一层冷汗,还没来得及吁出一口气,听见高峤又道:“阿容,你从小做事,便有章法,这本是件好事。后来你以王妃之身,入建康为后,再成为今日之太后。到你如今的地位,做事怀些心机,用些手段,只要心有大局,本也无可厚非。方才那事,虽于礼制相悖,但也算情有可原。但另有一事,我却要问你。”

他盯着高雍容,语气渐渐变得严厉了起来。

“你和新安王,从前怕也是暗中有所往来吧?那夜他到底如何死的?他原本利用邵氏刺探我,以致长公主后来被那妇人所害,你敢说,你此前不知邵氏,和此事,也没有任何的关系?”

倘若说,高峤方才揭破自己代先帝批阅奏章还只是小事的话,那么这一刻,当听到如此直白的质问从他的口中道出,一阵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将她整个人,从头到脚地包围。

她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她不会承认,却也不敢立刻否认。

她不知道高峤说出这话,到底是掌握了什么证据,还是亦如同方才那样,只是他自己基于一些蛛丝马迹而得出的猜疑和推断?

第133章

高雍容颤声道:“伯父,侄女不知你此话何意,侄女到底哪里做得不到,何以竟会叫伯父误会至此地步?”

“新安王那夜事败逼宫,连我都知晓,陛下那些时日常常留宿园中,何况是他?既抱定了逼宫之心,就算是为拿到陛下信印挟持宿卫军为他所用,他又怎不会想到万一陛下那夜宿在林苑,需第一时刻便派人及时赶去?否则,万一陛下露面,他即便印信在手,又有何用?我赶去皇宫之时,你受伤不轻,他则已然死去,可见当时冲突,何等剧烈,而派去林苑解救陛下的人回来却说,林苑那里并无动静,陛下也是见到了我派去人,才知宫中出了如此大事。”

他看着脸色渐渐泛白的高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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