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莫如意,领旨,谢恩。”
他双手举起,自保禄手中接过那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光芒的金色绢帛,凝视一阵,缓缓站起身来。
“皇上圣明!”
百姓之中,不知谁带头喊了一句,既而铺天盖地的叫好之声倾泄而出,又有叫“不公平”,“罚得太轻”的,却都被湮灭在人潮鼎沸之中。
“啪”地一声,一样物什自人群中飞出,砸到莫如意背上,那东西随即落地,却是一只鞋。
原还是熙攘纷纷的地方,瞬时间声音灭去大半。
莫如意低头看着落在脚边的鞋,好一会都没有动上一下。
此时另一个人影自刑部内闪出,快步到莫如意身边,捡起鞋子朝原路就丢了回去!
“阿离,我们不理他!”说话间,一只白嫩小手拉上他的衣袖,拽着他就要离开。
看着她那微红的双目,莫如意轻轻挣开手去。转眸,步入刑部大门。
白瑞宁急坏了。
别人看不出,可她看得出,保禄那道圣旨,每念一句,莫如意的脸色便苍白一分,她心疼得厉害,又不知该怎么帮他,终是在那只鞋飞出来的时候失了理智冲了出来。
什么都没了。
他那样呆呆地看着那只鞋的样子,简直能要了她的命。
她真的错了,她真的不该救下那个少年,如今连累他失去官位,全都是她的过错!
白瑞宁才知道,原来之前十几日所受的一切,远不及今天这短短的一瞬,她宁可……宁可他不理她,也不愿见到这样的场景。
这还是莫如意么?失去了眼中的光华,失去了冷傲的戾气,失去了权利倚仗,不能再喊一声“来”,就能肆意而为的莫如意,还是莫如意吗?
白瑞宁很愤怒,她怒自己的无用添乱,更怒皇帝的绝情绝义!就算莫如意曾做过种种饱受诟病之事,可他对皇帝却是最为忠诚,皇帝也明知莫如意是这样一个人,早就知道!甚至还将督捕司交由他的手中将这种肆意的权力无形扩大数倍,这是被默许的,不是么?今日却选择在众目睽睽之下宣读圣旨,公告世人,是想断了他的活路么?
莫如意仇家之多,白瑞宁已无需赘述了,往日在街头便屡现行刺之事,为保证安全,莫如意出行从来都是禁卫随行,莫家也有禁卫暗中把守,如今他权势尽去,谁还会守着他?谁还会护着他?他住日的那些仇人,还不趁机涌上来报复么?
因为莫如意的离去,刑部外的议论声变得清晰起来,多半是在骂莫如意的,白瑞宁看过去,他们便连白瑞宁一齐骂了,骂她助纣为虐,骂她不分是非。
这样的热闹,让刑部门前瞬间可与菜市茶楼媲美,而刑部的官员却无一人出来阻止,甚至也加入非议莫如意的阵营之中,不亦乐乎。
白瑞宁再无心思理会他人,飞一般冲进刑部,终是在原先那偏殿处找到那抹白色身影。
莫如意在一众禁卫的注视下进了偏殿,没一会又转出来,一手握着圣旨,一手拿着一个册子。
“大人。”为首的禁卫上前一步,拦住他的去路。
莫如意长眉飞斜,“这是我私有之物。”
那禁卫立时道:“属下并非此意!”
莫如意的眉梢便低缓一些,抬眼看看他,继而垂眸离去。
除了那个禁卫,莫如意离开之时,偌大一个刑部,再无一人相送。
白松石呢?白瑞宁暗暗着急,她几次上前都被他斥了回来,此时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白松石身上,以往几次回府,莫如意与白松石倒是很有话说的,如果此时白松石能出现劝一劝,相信一定会对他心情的缓解有所帮助。
可连打听了几个人,对方不是摇头就是哼笑,那意思似乎是,莫如意已经走了,靠着莫如意调任过来的白松石,难道还能继续在这里留任?
白瑞宁因为要顾着莫如意,所以并未在刑部过多停留,等追出刑部大门,见远处一首孤白身影缓行于街头,四周不乏指点唾骂者,他都不予理会。
居然就这么走出来!白瑞宁忙叫秋雨喊了自家马车过来,登车急赶,在他身前不远的位置停了车。
“上车吧?”她下了车,眼中满怀期盼。
所幸,莫如意没有拒绝。
“你的马呢?”重新坐于车内,白瑞宁问道。
莫如意危襟正坐,目不斜视,“那是刑部的东西。”
白瑞宁微一拧眉头,不再发问了。
那匹枣红马,吃在莫家歇在莫家,她一直以为是莫如意的私有物,所以才嘱咐马夫好好喂养,养得膘肥体健,结果却是刑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