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登仙(42)

梦里,雨过之后,万里晴空如洗,他仰躺在上鹿丘上,怔怔地望着头顶的这片湛蓝天空,他眼中有血,和着泪一起淌下。

而在百年以后,他的殿下忘了他,与他说,在无情海中所受的百年苦刑,是他判下的。

原来,自己便是这样要见到他的。

风渊听到笑声,颇有些不自在,他已不太清楚自己当年判了这小妖怪何种刑罚,只是他贪玩便烧了三百里的上鹿丘,破了伽蓝塔的禁制,委实胡闹了一些。

他将手中棋子落下,像是从前问了千百遍那样,面色微沉,很自然地问星如:“知道错了吗?”

许久不见星如作声,风渊奇怪地转头看他,只见不远处坐在床上的小妖怪不知何时已然是泪流满面。

下一刻,他垂下头嗤嗤笑了起来,这笑声回荡在忘忧宫中,很久都没有停息。

风渊蹙眉,不懂这小妖怪受了什么刺激。

“知错了,自然是知错了,”星如收起脸上难看的笑容,他抬头直直望着风渊,声音平静,无悲无喜,缓缓说道,“若还不知错,我当落了九幽才是。”

风渊刹那僵在原处,似有一场倾盆大雨从头顶浇下,雷光星火中,他仿佛看到了什么。

只愿我的星如,

岁岁康健,常展欢颜。

百年前伽蓝塔下的嚎哭在他耳畔骤然响起,那声音如同幽冥魔咒,咒他此后千千万万年直至羽化湮灭都将不得安宁。

第20章

星如从床上起身,他的双腿仍有些虚软,却是站得笔直,对着风渊拱一拱道:“多谢上神相救,小仙先告退了。”

风渊坐在长案前,仰头看他,白烟袅袅从他眼前徐徐升起,烟雾缭绕中,有许许多多的怪异景象从他的眼前掠过,好像有人抓着他的手,叫了他一声殿下。

他想起那一日在忘忧宫中,这个小妖怪就是这样叫他的。

许久后,他与星如说:“你先在忘忧宫住下吧。”

星如不明白风渊这又是想看哪出戏,他低下头,回道:“小仙还是不在这儿叨扰上神了。”

“本君让你留下的。”

星如抬头,双眼一眨,有些茫然的模样,目光在忘忧宫内游移了片刻,后停在了风渊的身上。

这位向来是无所畏惧的上神,此时对上星如的这双眼睛,竟是破天荒地有一种心虚的感觉,他从案前起身快速,走去宫外。

星如望向他离开的背影,有些出神,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他的视线当中,他笑了一笑。

风渊并没有错,如他所言,不过是依天律处置罢了。

风渊去了长乐轩,梦枢过来的时候就见他面前摊着一本书册,大半天都没有翻动一页,他在风渊对面一屁股坐下,颇有些怒其不争地嫌弃他说:“你与习谷怎么了?”

风渊嗯了一声,将手中书册翻过一页,然他视线连个焦点也没有,他随口回了句:“什么怎么了?”

梦枢叹道:“从前你是缘分浅薄,我前几日给你卜算了一卦,卦象显示,你那缘分已经尽了。”

不知怎的,风渊忽的想起那日他在满月桥上,扯断的那根红线。

他那时觉得缘分这东西都是虚无飘渺之物,说不定那根红线还是几个小仙君故意诓骗自己,如今想来,竟是莫名生出些许悔意来。

梦枢见他不说话,看向他的目光中露出几分震惊,问他:“你莫不是被那个秃毛的小仙君蛊惑了心神?”

风渊总算抬起头来,他合上手中书册,望着梦枢,慢条斯理地问道:“你怎知与我有缘的人不是他?”

梦枢摇了摇头:“你若与那小仙君有缘,他现在就在忘忧宫里,这缘分怎么可能尽了?”

见风渊若有所思地将食指轻轻扣在桌面上,梦枢眯起眼睛,像只狐狸一样将他看了又看,好一会而后,问他:“你不会是真看上那小仙君了吧?”

然风渊不仅没有回答梦枢的问题,还问了他一个有些棘手的问题,“我若是想要记起我前些年下凡历劫的事……算了,与你说也没用。”

一个历过劫,忘尽前尘的仙君,无缘无故绝不会生出这样的念头来,梦枢奇怪地看他:“你怎么了?这不是你从前定下的规矩吗?你想起什么来了?还有什么叫与我说也没用啊?”

从前仙人历劫归来后,因在人间牵挂良多,受苦良多,仇家良多,常常生出心魔,扰乱下界轮回,故而后来风渊下了谕旨,历劫归来的仙人,必得先受九道忘尘雷,将前尘往事,尽化云烟。

“无事。”他口中这样说着,却是将手指按上了太阳穴。

他这副样子看起来委实不像是无事的。

梦枢觉得今日的风渊很是奇怪,可奇怪在什么地方,他就断不出来了,风渊的心思向来难猜,他在心中将此事暂时压下,又与风渊道:“对了,还有一事,剑梧说,九幽境的封印好像有松动的迹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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