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祭无忘告乃翁(187)

刘子俊蹲下身,接过大丫头手里的青菜,小声道,“那日对不起,耽误你和你祖父出门了。”

大丫头双手握着菜叶,凑到兔子嘴巴边,不甚在意道,“没关系,家里少有来客,你们能来,祖父定是欢迎的。”

“你祖父……”提到谭盛礼,刘子俊心情复杂,原以为是个平平无奇的书生,到头来他眼拙,不识人。

见他不往下接着说了,大丫头主动问,“你是不是觉得祖父凶?”那日她在屋,听父亲说有人泪流满面地跑出去了,神色凄惶,肯定挨训了,大丫头劝他,“祖父不凶,你听话祖父就不凶你了。”

望着这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刘子俊惭愧地低下了头,“你说的很对。”

“其实我父亲也经常挨打,祖父常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别记恨他,他是为你好,父亲若没有祖父,连县试都过不了。”童言无忌,大丫头半点没有背后抹黑她老子形象的意识,两人身后的谭振兴满头黑线,这话谁教大丫头的,谁!

“背后莫道人长短,祖父没教过你吗?”谭振兴沉着脸,语气不善,听到他的声音,大丫头咧着嘴嘿嘿笑了,“父亲,你不写功课了吗?”

谭振兴:“……”

要不怎么说他喜欢儿子,就大丫头这德行,幸亏是闺女啊,如果是儿子,不得被他打得皮开肉绽啊……

天气晴朗,微风徐徐,父女两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僵持着,望着这幕,刘庄笑了,笑着说起家里的事儿来,“子俊娘的病已经好了,之前手里没钱,请不起好的大夫,子俊卖了衣物,又把宅子卖了,手里头有钱,送她娘去医馆,几副药下去好多了。”他就知道,谭老爷是有大智慧的人,子俊同他说会话就活过来了,他要跪下给谭盛礼磕头,谭盛礼扶起他,“刘兄这是作甚。”

“我是个山野村夫,读书人的事我不懂,我知道,没有你的话,我家子俊不知会怎么样,谭老爷,真的谢谢你。”

“刘兄严重了,是子俊想明白而已,若他自己想不明白,我说再多都没用,我也是父亲,懂你的感受。”可怜天下父母心,刘庄的心情和大多父亲相同,而刘子俊的情况也和很多寒门子弟相同,他不过点拨两句罢了,靠的是刘子俊自己。

刘庄笑出了泪花,“谭老爷总是这么谦虚。”刘子俊说谭盛礼如日月星辰,离得越近,越能感受其光芒,他不懂,他只知道谭老爷这个人善良聪明,要比城里的很多举人老爷强,他道,“此次一别,不知今生还能否再见,无论在哪儿,我都会为谭老爷祈福的。”

好人长命,希望谭老爷活久些,能帮助更多人。

谭盛礼笑着拱手,“谢谢了。”

刘庄挂念客栈的妻子,谭盛礼也不挽留,送他出门,刚到门口,就听到谭振兴的惊呼,“你们来绵州竟然把几岁大的弟弟妹妹放在家,出了事怎么办,亏你是个读书人,想事情怎么如此不周全呢?”

谭盛礼:“……”

刘庄夫妻成亲多年才有了刘子俊,随后又等了很多年生下对龙凤胎,今年不过八岁,他们进城,子俊嫌两人闹腾会打扰他看书,将其留在家托他兄嫂照看,此时听得谭振兴惊呼,刘庄心里不是滋味,尤其看到大丫头,就想到了自己小女儿,离家那日,小女儿追着他们跑了许久,大声叮嘱他们要早日回家。

进城后,子俊说等他在绵州安顿好就把两人接来,往后不回村了,结果就等到了现在。

想到家里的子女,离开时刘庄神色落寞,刘子俊朝谭盛礼作揖,沉默不言,父子两心情不好,谭振兴心知说错了话,回屋抱着木棍,老老实实去堂屋跪着,旁边大丫头进屋,他不忘说给大丫头听,“刚刚那位看到了吧,自己进城吃香的喝辣的,留弟弟妹妹在家受苦,父亲走哪儿都带着你们,是不是仁至义尽了?”

“什么是仁至义尽?”这话她从没听谭盛礼说起过,感觉很复杂,她转身就去找谭盛礼解惑了。

谭振兴:“……”

说什么仁至义尽,就该说她吃里扒外才是。抱着心爱的木棍,他留下痛苦的泪水,儿子啊,儿子在哪儿啊。

用不着说,谭振兴又挨了打,傍晚乞儿从私塾回来,看谭振兴走路姿势别扭,问了两句,谭振兴摆摆手,不欲多言,乞儿也不多问,和谭盛礼说起私塾的趣事来,谭盛礼认真听着,不时会附和两句,附和完后还会和乞儿交流,谭振兴在旁看着,再次热泪盈眶,爱之深责之切,细细想来,所有人来,父亲最疼爱的始终还是自己。

没有自己,那次落水父亲许是就撒手人寰了,回想自己做的事,谭振兴呜咽出声,他愧对父亲的教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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