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祭无忘告乃翁(219)

被点到名的谭振学:“……”

“不是我说的。”谭振学波澜不惊道。

谭振兴又去看谭振业,后者寡淡地看他眼,谭振兴顿时怂了,“不是你肯定不是你。”谭振业伤得比他重,这两日写功课都是站着的,哪有心思抹黑他啊。

谭振学:“……”这脸色也变得太快,不是明摆着欺软怕硬吗?

走到书房门口的大丫头扒着门框,稚声为谭振兴解惑,“是乞儿叔说的,不想挨打就离父亲和小叔远点。”大丫头提着裙摆,慢慢跨进门槛,转身架起二丫头腋窝,将其往上提。

谭振兴:“……”

害怕二丫头摔着,谭振兴大步上前,单手提着二丫头手臂将其拎进书房,落地时,鞋底重重杵地,力道大得大丫头直接蹲了下去,谭振学扶额,“大哥,二丫头已经两岁,能翻门槛了。”

谭振兴:“……”要不是看大丫头架她腋窝他会出手帮忙,他自己的闺女,自己都没担心谭振学担心个什么劲!

他哼了哼,不说话。

大丫头走向书桌,牵谭振学的手,“二叔和大丫头去找祖父好不好。”

声音软糯糯的,分外甜美,见状,二丫头也跑了过去,要去抓谭振学另外一只手,谭振兴看得冷了脸,他的闺女,亲近谭振学比亲近自己得多,“哎,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看看他都养了些什么白眼狼啊,可恨汪氏肚子不争气,到现在也没动静,生个儿子多好啊。

两人围着谭振学,二叔二叔地叫得欢,谭振学软了心,“好,二叔带你们出去。”说着,快速收拾好桌上的纸笔,牵着两人出了门,大丫头高兴得跳脚欢呼,“二叔最好了。”

谭振兴死死瞪着大小的背影,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不行,他也去。

阳光过半墙,巷子里没人,惊觉身后有脚步声,大丫头回眸,看谭振兴凶神恶煞地盯着自己,她转身,仰头冲谭振学道,“父亲在后面,要不要让他回家啊。”

巷子寂静,女孩的声音不高不低,谭振兴想装聋都不行,他理直气壮道,“我跟着怎么了,你们寻人,我也寻人。”

街上行人不多,但和以往比仿佛过年似的,街道两侧的铺子多开着门,装潢的工匠们在里边忙活,谭振学他们直直朝书铺走,而谭振兴在看到斜对面的商铺后,抬袖捂着脸,火急火燎地跑向书铺,锦绣布庄要在这边开新铺子,若和他们东家碰到就丢脸丢大发了,此时此刻,谭振兴总算明白谭盛礼为何不让他出门了。

丢脸。

有惊无险的进了书铺,书铺外安置了许多桌椅板凳,每张桌至少坐了四人,书铺里更为夸张,读书人席地而坐,将中间的谭盛礼围了个水泄不通,好在安静,他在门口都能清晰的听到谭盛礼的声音,“故诵数以贯之,思索以通之,为其人以处之,除其害者以持养之……”

谭盛礼讲的是《劝学》,这篇文章复杂,谭振兴初学时费了不少功夫,里边有个发人深省的问题:学恶乎始,恶乎终?

学习该从哪儿入手从哪儿结束,世人读书,以诵《千字文》《百家姓》开始,再读四书五经,文章里提到《礼经》是结束,但学海无涯,哪儿有尽头,这道题是谭盛礼前两日布置的功课,他刚写完,不禁好奇谭盛礼怎么释义这句话的。

拍了拍前边人的肩膀,那人回眸,比了个嘘的手势,继续转过身认真听课了。

谭振兴:“……”

这篇文章读着拗口,内容晦涩难懂,谭盛礼讲到了太阳落山,阖上书时,地上坐着的人像被吸走了魂儿,怔怔地继续坐着,但那双眼睛又分外明亮,脸上情绪矛盾得很,谭盛礼不着急,静静坐在那,待地上的人缓缓起身让道,他才走向柜台,倒了杯茶,慢慢喝起来。

众人恍然,谭盛礼讲学的这两个时辰,竟是滴水未沾,众人露出愧色,心悦诚服地拱手,“谢谭老爷讲学。”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世间真有这样的人存在。

谭盛礼放下杯盏,礼貌地还礼,“吾之荣幸。”

天边残着几朵火烧云,装潢的工匠们收工了,摊贩们看读书人出来,神色与清晨大有不同,不由得问了两句,得知谭盛礼开讲,且连讲了两个时辰连口水都没喝,便是摊贩都对其敬重起来,待看谭盛礼牵着两个小姑娘出来,热络的招手,递上卖的吃食。

大丫头爱吃甜食,见状,脸上笑成了朵花,但没伸手接,而是请示谭盛礼,“祖父,大丫头能吃吗?”

“吃吧。”谭盛礼掏钱,摊贩忙摆手,“谭老爷客气了,要不是你,我这会儿不知推着车挑着担子在哪条街晃悠呢,这是一点心意。”他是真感谢谭盛礼,平安街较其他街仍算得上冷清,但生意好做啊,装潢的工匠,抄书的读书人,他的吃食每天都卖完了的,人还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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