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祭无忘告乃翁(384)

卢老头摆手推辞,注意到谭振兴的目光,恍惚想起谭家人最是重礼仪,他表现不好给孙子丢脸就遭了,故而坐去旁边凳子……

又过了半晌,谭振兴放下文章,端起茶杯抿了口苦得能醒觉的茶,脸颊抽动了两下,正色道,“卢叔说你想拜师,可是想继续走科举吗?”

“是。”卢状谦虚的颔首,谭振兴心下嗤鼻,就这德行还想走科举,真以为所有主考官是瞎子呢,他道,“怕是不成。”

卢状愣住,不动声色的给卢老头使眼色,卢老头觉得喉咙微干,“大……大公子……”

“秀才于你恐怕是最大的荣耀了。”谭振兴敲着桌上的文章,“你说呢?”就卢状父子两做的事儿,捅去衙门连秀才功名都捞不到咯。

卢状:“……”

“卢某愿闻其详。”教书先生都夸他有几分天赋,假以时日中举不成问题,听闻他即将拜入谭家人门下,教书先生很是为他开心,直言他日后平步青云,前途无量,谭振兴竟然说秀才是他的极限,卢状脸上端不住了,以致于声音有些尖锐。

卢老头眉头紧拢,小声提醒他别失了分寸,谭振兴不在意的摆手,“无碍,年轻人嘛,难免冲动不服输。”

卢状:“……”

“你莫不服气,做文章如做人,最忌虚情假意表里不一,可你看看你的文章,将其表达得淋漓尽致……”

卢状:“……”

“愿闻其详。”卢状抿着唇,眼里冷得快结冰了,谭振兴却极为轻松的样子,“不是和你说了吗,虚伪至极……”

卢状:“……”

“你别不痛快,就说你这篇《孝》的文章,父母抚养子女不辞辛苦,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子女赡养年迈的父母更应耐心孝顺……”谭振兴啧啧啧道,“你说你做到了吗?”

卢状:“……”

“做到了做到了。”卢庆贺忙不迭点头,“大郎很孝顺的,几岁起就帮我和他娘做杂活,家里的柴都是他劈的。”

谭振兴投以轻鄙的目光,反问,“是吗?”

卢庆贺铿锵有力道,“是。”

谭振兴想反驳卢庆贺两句,迎上卢老头近乎哀求的目光,他心思微转,“那我收你为学生吧。”

卢状和卢庆贺:“……”

惊喜来得猝不及防,别说父子两懵了,连卢老头都猜不准谭振兴心底想什么,谭振兴问卢状,“你可是愿意?”

如何会不愿,卢状脸上换上了笑,谭振兴又说,“莫高兴太早,我学问不算高,收学生的要求很多,你先看看自己做不做得到。”

谭振兴从怀里掏出张纸,上边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他将其递给卢状,“看看吧。”

卢状接过,看了两行就忍不住想骂人,这是收他做学生吗,收他做奴才还差不多,他嘴角微抽,许久没有作声,谭振兴不耐烦呢,“想好了没?”

卢状攥着纸,脸色乌青,谭振兴又催了两声,卢庆贺和卢老头懂得不多,不敢贸然插话,但看卢状神色不对劲,料到事情有异,两人都露出担忧之色,待杯里的茶快凉透时,终于看卢状点了下头,谭振兴大喜过望,拍拍卢状的肩,“孺子可教啊。”

只看谭振兴又拿出两张纸,是他收卢状为学生的凭证,让卢状签字画押,这下卢庆贺坐不住了,“大……大公子,拜师还需签字画押吗?”

这四个字听着怎么不像好事呢?

谭振兴镇定自若,“我收徒与旁人收徒自是不同的。”不签字画押卢状反悔怎么办,他绞尽脑汁想了两天晚上才想出这个法子,既能保全自己的名声,又能为卢叔清理门户,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啊……

卢状几乎是咬牙切齿签的字,拇指刚在纸上画押,就听谭振兴道,“走吧,随我去柴房。”

卢状:“……”

谭振兴收学生要求颇高,学生不止要做学问,更重要是劳作,他以为谭振兴让他去柴房劈柴,怒气冲冲随谭振兴去柴房,岂料谭振兴挑了根手臂粗的木棍给他,要他剥去树皮打磨光滑,做戒尺用。

戒尺……

卢状的脸沉得快下暴雨了,谭振兴无动于衷,守着卢状要他立刻做,卢状十指不沾阳春水,哪儿会干粗活,卢庆贺和卢老头有心帮忙,但谭振兴说他教卢状做学问,两人不懂,只能远远看着……

于是,卢状剥树皮花了近两个时辰,打磨光滑花了半个多时辰,好不容易以为能交差了,岂知谭振兴收了木棍竟是为揍他……没错,卢状拜师的第一天,挨了打……

挨打就算了,晚上歇在谭家,刚睡着就听到人咚咚咚敲门,说是去码头扛麻袋。

卢状:“……”

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好日子到尽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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