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祭无忘告乃翁(56)

谭佩珠垂着脑袋,缓缓屈膝盘腿坐下,像有很重要的话要说,眉头拧出了深深的褶皱,“父亲,我看大哥他们的书都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是不是该买新书了啊?”

家里书籍少,走前有些重样的谭盛礼做主送了人,余下的书谭佩珠都读过,何况是谭振兴他们了?

谭盛礼顿笔,望向枝繁叶茂的山间,绵州植被丰富,即使秋天,山林仍有葱葱郁郁的大树,鸟儿驻足其间,听着林间传来的喊声,他笑了笑,“还是你聪明些,你大哥他们都不曾问过我这个问题。”科举类浅显的书谭振兴他们读的差不多了,是该读新书了,但路过的镇上并没太多书卖,想买书,只有等到郡城了。

谭佩珠眼底闪过丝欣喜,“父亲会给大哥他们买吗?”

书必须要买,谭盛礼点头,看谭佩珠松了口气不禁好笑,“佩珠很希望大哥他们考上?”回想谭佩珠和聊天的次数,似乎每次都和谭振兴他们读书有关,望兄成龙的心情比谁都强烈,而谭振兴他们似乎并没过多注意关心他们的妹妹,要不然也不会是这副样子。

谭佩珠紧紧攥着衣角,清明澄澈的眼眸漾着诸多复杂的情绪,她不答,谭盛礼也不多问。

官道时不时有挑着柴的樵夫路过,谭盛礼画完一幅,让谭佩珠去树下坐着,给她也画一幅,谭佩珠想说不用,但看大丫头的那幅画委实漂亮,不由得蠢蠢欲动,顺了顺发髻,理好衣衫,表情严肃的往树下走,不知是不是太紧张,小脸绷得紧紧的,时不时被山里的喊声吓得花容失色。

谭盛礼就将她惊惧又坚定的神色画了下来。

不多时,山里的喊声消失了,谭振兴和谭生隐带着满身草屑回来,谭佩珠问他们,“二哥和三哥呢?”

谭振兴满腹委屈地指着前边,“集市就在前边不远处,他们卖柴去了,让我们在集市外的客栈等他们。”集市是去郡城的必经之路,谭振学来过几次了,沿途客栈他都清楚,想到这,谭振兴有点不忿,谭盛礼不爱凑热闹,他们也不怎么在集市逗留,他也想去凑凑热闹,哪晓得谭振业嫌他脑子不灵光跟着容易惹事,只带了谭振学,摆明了瞧不起他,俗话说,长兄如父,谭振业比他小几岁,竟骑在他头上去了。

“父亲。”他撅着嘴,声音拖得长长的,比小姑娘还能撒娇,“长幼有序,小弟动不动就给我甩脸色,你要说说他。”

谭盛礼画得差不多了,背景树木为虚,少女面庞线条表情为实,瞧着娇俏有神,谭盛礼心情跟着好了很多,结果被谭振兴这两句话吹得郁气横生,冷喝道,“你背后道人长短有理了?振学他们挑柴去卖让你清闲些,作为兄长不觉得惭愧,竟心生埋怨,你看看你自己,哪儿像个兄长的样子?”

谭振兴歪了歪嘴不说话了。

隔天清晨,谭盛礼特意给机会让谭振兴表现,叫他们再去山里砍柴,完了谭振兴去集市卖。

兄弟在前冲锋陷阵,他不懂体谅竟怨气冲天,既然如此,那就换换。

谭振兴有信心能做好,他跟着谭振业卖过几次柴,知道谭振业怎么跟人打交道,他认为自己没问题。

谁知,事与愿违,柴没卖出去不说,还被人嘲笑自己和寡妇眉来眼去,谭振兴从没被人这么羞辱过,登时面红耳赤,柴也不要了,捂着脸哭跑开,街上的人哄笑出声,谭振兴愈发觉得丢脸,哭声更大了。

人群里站着的谭盛礼脸黑如墨,转身欲走,就看前边大哭的谭振兴突然掉头回来,看热闹的人们瞬间安静下来。

谭盛礼站着没动,只看谭振兴擦了擦脸上的泪,走到柴堆边规规矩矩站好,扯着沙哑的嗓子问,“有没有谁要买柴的啊?”

众人:“……”

谭振兴又问了遍,完了挑着柴沿街朝前边走,肩膀抽抽搭搭的,看背影都知道在哭。

“父亲,要不要叫住大哥。”谭盛礼身边还站着人,谭振业担心谭振兴出事,不近不远的跟着,刚刚要露面的,见谭盛礼在人群里就没出声,这会儿看那寡妇扭着腰肢追着谭振兴,直觉要出事。

读书人最讲究名声,谭振兴要在途中闹出点事,前途就算毁了。

“不用。”

前边,谭振兴也注意到寡妇在后边跟着了,他回眸,恶狠狠地瞪了对方眼,“你跟着我作甚?”

寡妇拂了拂发髻的珠钗,张着那双红唇,娇娇柔柔道,“我想买柴啊。”

声音矫揉造作,听得谭振兴直起鸡皮疙瘩,他抹了抹泪,“刚刚怎么不说?”害他挑着四捆柴走了这么远。

寡妇脸上笑靥如花,揉了揉纤细的手臂,“人家力气小不是挑不动吗,你能不能帮我挑到家里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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