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色+番外(10)

刘徇,字仲渊,今年二十有六,出身东郡,祖上与先帝刘宽同宗,为武帝八世孙。然因推恩令,到刘徇、他父亲刘安这一辈,早已家道中落,虽仍是宗室,却仅为区区一濮阳县令。

其兄刘徜少有大志,于成帝骤崩,外戚乱政时,因抗苛捐杂税,以“匡复刘汉”为名,联东郡各豪强大族,以数千人忿然揭竿而起,后于起义途中遇梁王军投效之。

这短短五年里,刘徜锋芒尽显,功名赫赫,反观刘徇,因为人谦恭谨慎,不露声色,虽也时时追随于兄长脚步,却鲜少树敌。

然阿姝知晓,这一切不过是他的表象,其人善隐忍,实则外热内冷。

长乐宫的那夜又一次浮现,眼前温润的面庞与那日的冷漠无情渐渐重合,阿姝只觉周身又疼痛起来,伸出放入他掌中的一手也变得冰凉,微微颤抖。

刘徇察觉到她不由自主的颤抖,略疑惑扬眉,然不过须臾,便又仿若无事,不再望她,只如谦谦君子般小心搀着她登上马车,随即便飞快松手,与之缡带相结,在众人目光中缓行而去。

刘徇初封王,无府邸,暂居原属刘徜的大司徒府,这婚仪便也在大司徒府行。

这一路上,围观者甚众,他始终秉着笑,一丝不苟。阿姝在侧,也不敢松懈,即便心有惧意,也努力挺直脊背,显出大族之女的气派。

婚仪是门面,若她连这一关都过不了,日后还如何立足?

黄昏时分,车马行至大司徒府,隔着一段距离,便闻府中钟鼓琴瑟之音,间或夹杂着嘻笑嘲讽之声,远远望去,众人看似皆衣新结彩,喜上眉梢,然待稍近,才觉观礼者已俨然分为数派,既有章后与耿允近臣,特来刺探凌|辱,也有刘徇部曲,个个面色冷峻,未见欢欣。

然更多的,还是秉着观望的态度,凑个热闹的寻常朝臣。

府内一应装点,虽样样从简,深合刘徇简朴作风,却又不过分凋敝。

阿姝甫一踏入大门,便隐约听有唱衰之声:“大司徒曾有高祖之志,为人光明磊落,豪迈放达,可他这二弟,却全无承兄长之志的模样,真是可怜又可恨。”

其人声之高,仿佛生怕旁人听不到。

众人循声望去,原来是当日尊太后之命,以言语相讥,诱刘徜出言不逊而至丧命的光禄大夫彭胜。此人原出身草寇,因读过些书,且巧言令色,口舌灵辩,投靠梁王后,入章后的眼,遂一路扶摇直上,为不少中直正派的朝臣所不喜。

此刻当着众人面,与婚仪之上大放厥词,显然是要激刘徇失态,好让他落得个同刘徜一样的下场。

众人皆屏息凝神,侧目望向才步入门内的新婚二人,只欲瞧这新封的萧王,是否会当众失态,如闪逝流星般迅速湮灭。

阿姝亦是心中一紧,稍稍侧目。

她距他不过半丈,能清晰的瞧见那双低垂的眼眸里一闪而过的阴霾,与他宽袍大袖中微微攥紧的拳头。然不过须臾,那一分僵硬便消散不见,转而又恢复方才温润喜悦的模样。

他主动牵起阿姝的手步入礼堂,在众目睽睽下,朗声笑道:“今日乃徇之喜日,得妇如此,徇之大幸也,诸君,勿再言旁事。”说罢,颔首示意礼官相引。

众人闻言,这才将目光自他身上移至一旁的新妇身上。

然只这一眼,却令众人惊愕,恨不能抚掌大叹:久闻赵姬美名,如今一见,方知名不虚传!

但见新妇白雪琼貌,明珠绛唇,一身的冰肌玉骨,在玄色曲裾下,更衬婀娜纤细,身轻如燕,顾盼间,仙姿玉颜,神采飞扬,直令人目不转睛。

便是方才出言不逊的彭胜,此刻也一时无言。

如此美妇,当真便宜了刘徇!若早窥得其真容,即便有克帝星的命格在前,只怕天下也不乏趋之若鹜的豪杰丈夫。

怪道刘徇连兄长新丧之痛都能忘怀!

一时间,众人不再议论,只拿意味深长的目光来回逡巡二人。

阿姝只觉如芒在背,越发挺直身板,一丝不苟的平视前方,柔顺而端方的随礼官牵引一路向前,试图忽略旁人异样的目光。

若非她早知他内里心性,只怕方才也要被他似真非真的话语骗过,以为他对这桩婚事甚是满意。

众目睽睽下,阿姝同刘徇一一行过沃盥、对席、同牢、合卺礼,最后结发,受众宾客祝贺敬酒。

至此,礼成。

黄昏将近,宾客正该饮酒进食后散去,彭胜却好似意犹未尽,借着酒意冲刘徇高喊:“都道婚嫁之宴,百无禁忌。今萧王得佳人,如此喜事,岂能无歌舞助兴?不如请王一展风采,与众同乐。”

他得章后与大司马意而来,若不能令刘徇色变,实不甘心。他就不信,刘徜之死,当真令其毫无触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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