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沉着脸，眼眶通红，手里的拐杖狠狠敲了两下地面：“宁宁走了，你们连我这个当爹的都瞒着，啊？！”

他嘴唇抖了抖，手也在抖，到底没说更多，又快着步子往前走：“小昭呢？”

娄昭的名字，是父母一起取的，说好了，第一个孩子无论男女，都叫娄昭。

在阎王殿捡回一条命的小娄昭，从出生起，就在医院呆了比别的婴儿都要更长的时间。

老爷子发了话，娄昭在他身边养了四年，眼看着他虽然体弱的身体渐渐结实起来，可性格却比寻常孩子内向，说话一字一句，却没有半分活泼。

娄显过周岁的那天，全家人聚在一起，现在的娄父娄母抱着一个孩子去，领了两个孩子回来。

沉默，孤僻。

两个相差近三岁的孩子养在一起，娄昭从来没有被短缺过什么。

而娄显是一个极其正常的孩子。

饿了会说饿，渴了会说渴，想要的东西就要，不想要的东西就丢开。

而娄昭却仿佛一个无欲无求的人偶一样，按时吃饭，自己喝水，自己穿衣服，自己上厕所，只玩别人递给他的玩具，被拿走了也没有反应。

等到他上学，娄显也渐渐长大的时候，这种差距就越来越明显。

家里难得吃饭坐在一起的时间，饭桌上的聊天，只能听到娄父娄母和娄显的声音。

他们一度担心娄昭可能适应不了学校的生活，因为他在幼儿园的时候也是一个人。

还在老爷子身边的时候，就担心是自闭症而看过心理医生，可娄昭的症状却似像非像，他不跟人交流，智力测试没有问题，也没有刻板行为，反而独立到几乎不给人添麻烦。

如果说他有社交障碍，可娄昭也从来未对集体显现出抗拒，至少在大学之前，他集体活动还是都有出席的。

小学的时候，家里确定了娄昭没有语言问题，更没有退化。甚至从三年级开始，他已经能正常被老师提问、和别的小朋友一起朗读课文。

可跟其他人的私下交往，依然是0。

如果说初中以前的娄昭，孤僻到令人侧目，高中开始，他已经有了简单的交流。

但是他所有的交流都是为了不会造成更多的麻烦。

无论性格如何，娄昭的长相都注定了他不可能被所有人无视，而到大学的时候，他隐藏自己的功夫已经登峰造极了。

女生都知道经管院的院草是娄昭，可网上流传的只有他的照片，除了上课几乎找不到人。

上课的时候踩着时间到，踩着下课走，一个人来去，三点一线。

如果不是大一不能出校住，他恐怕能消失的更彻底。

家里人也习惯了他的沉默，但是十九年来他不回应任何人，自己也活的自在，对他们来说，他能健康长大就可以了。

除了一个人。

娄显。

“哥，我今天能不能跟你一起睡啊？”

“哥！我们回来啦，买了好多好吃的，这是你的份！”

“哥，这件衣服好不好看，我们一人一件！”

“哥，这道题我不会你给我讲。”

“哥，下次旅游我们一起去吧？”

“哥，我们来合个照嘛。”

……

娄显愣愣的看着掉落在地上的出生证明，手里的奖状也应声落地。

走过来的娄母看见地上脸色一变，弯腰捡了起来：“你这孩子，怎么也不小心点，你的出生证明是旁边那个抽屉。”

娄显抓住娄母想要将娄昭出生证明放回去的手腕。

“……为什么我哥的父母栏上，写的不是你们的名字……”

逢年过节，大家族总是要聚在一起。

娄显长大后，渐渐就知道了自己有个已经去世的姨，叫陈向宁。

原本，娄显只是听说了如果留学去Y国需要出生证明，一时间对自己没见过的证明有点好奇。

他失魂落魄的回到房间，手机的屏幕亮着。

娄昭的未接来电。

如果是平时，他一定第一时间打回去，可他现在喉咙哽得难受，他怕自己会说不出话。

他打开自己的手机相册，跟以前他总是偷拍娄昭不一样，这半年多来，他们兄弟两个已经有了不少合照。

他们明明这么像。

当天娄家的饭桌上十分尴尬，娄显比赛得了金奖，明明是应该庆祝的日子，可娄显一点高兴的表情都没有。

他放下筷子的时候，娄父开口了。

“……你哥的事儿别让他知道，他的性格你也知道，本来就跟家里不亲近，好不容易这大半年有了好转，就算要告诉他也再等两年……”

娄显突然起身，带得身后的椅子一震。

娄母在桌下推了娄父一下，等娄显回了房间才小声道：“他跟他哥关系一直好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也正常，这事儿先放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