辟寒金(139)

他到了自己母亲的屋里。

谢母坐在chuáng上,还没躺下,脸色依然没有恢复过来,显然,还没从今夜一波又一波的巨大打击中醒过神来,听到儿子吩咐自己歇息,依旧说明日送她回去,总觉得眼前的这个儿子,不像是自己从前的那个儿子了,一阵悲从中来,流泪道:“罢了罢了,我生养了你,到了今日,还不如一个外头女人不知哪里弄过来的野种。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谢长庚听着自己母亲的怨恨之语,眼前,仿佛浮现出他第一次见到那孩子时,他闯入内室,孩子从睡梦中醒来,睁大眼睛,小心打量自己的模样。

后来,自己一怒,将对那妇人的怨恨和不满转到那孩子身上,将他挟走,夜宿破庙之时,那孩子怀揣着吃剩下的东西,小狗似的,企图悄悄从自己睡着的神案下头爬出去逃走。

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大约是从那妇人口中得到过什么叮嘱,倔犟地紧紧闭着嘴巴,不肯和自己说话。

再后来,那孩子却开始信任他,崇拜他,甚至,还会怕他冻坏了,体贴地分chuáng给他,为他盖被。

一幕幕的旧事,从谢长庚的脑海里掠过。

不知不觉,原来他和那个他原本厌恶的孩子之间的羁绊,已是变得如此之深。

当听到自己的母亲用这样的语气,从口中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的心里,忽然涌出怒气。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竟已容不下旁人用这样一个字眼去想象那孩子了,纵然这人是自己的母亲,那孩子也确实是个“野种”。

他看着流泪诉苦的自己的母亲,冷冷地说:“娘,往后,我不想听到你用野种这样的话去唤那孩子。”

“他是我的儿子。是慕氏替我生的儿子。”

他想那孩子笑着说自己真好时的那双弯弯眉眼,顿了一顿,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说道。

谢母惊呆了,张嘴,望着自己的儿子。

说出了这一句话,谢长庚整个人,忽然仿佛松了下来。

他自然不可能就此原谅那妇人对自己的背叛和羞rǔ。

之所以如此,是为了那个对自己全然信赖的孩子而已,不愿他在自己母亲的眼里,永远是一个说不清来历的“野种”。

他慢慢地呼吸了一口气。

“当年我去长沙国求亲,因出身之故,怕长沙王不应,对翁主施加了qiáng迫手段,令她失身于我,这才求亲成功。”

“这孩子,便是那时生下来的。只是这些年,此事不便叫外人知道,这才以义子之名,养在她的身边。日后看情况,归宗认祖。”

“不但这孩子的事,娘你不喜慕氏,对她诸多苛责。真论是非,是儿子无耻卑劣在先。”

“从今往后,我望娘你,好好享你的福。不该你的管的,不要管。不该你说的,更不要说!”

第60章

谢母望着神色严峻的儿子, 怔了片刻,眼前浮现出白天在马场里见到过的那孩子的脸,突然之间,当时的疑虑, 仿佛都得到了印证,越想越对。

她恍然大悟,猛地拍了下chuáng沿。

“难怪我今日一眼看到那孩子便觉眼熟,与你小时有些相像!我还道是巧合!原来如此!你为何先前不早和娘说!”

她激动万分,一骨碌地从chuáng上爬了下去。

“我就说呢,那孩子不但长得俊,更是乖巧懂事!原来就是我的孙儿!你快去!这就把我孙儿接来!我回去也好, 带我孙儿一道回去,好生养着, 省得给你添事!”

老母信他说辞,本在他的意料之中, 但如此反应,说什么和自己小时相像,倒是有些意外。

应是她看岔了眼,或是此刻因了自己的话,想当然,才会生出如此的印象。

谢长庚亦未多想,见老母态度大变, 语气亦缓和了下来,说:“娘, 方才我解释过了,当年情况特殊,这孩子生下来后,便养在那边。如今儿子虽做了个节度使,表面看着还算风光,但朝堂内外,上上下下,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不能有半点行差踏错,儿子如今还不便将那孩子认回来。仍以义子之名,暂时养在慕氏身边,对儿子更好。”

谢母刚生出想带孙儿回去养的念头,就被打消了下去。

她心里失望无比,但儿子这么说,也不敢不顾儿子的前程,愣怔了片刻,说:“万一慕氏记恨我从前偏心,日后就是不肯还我孙儿,那该怎么办?”

她攥住了儿子的衣袖。

“庚儿,等她回来,你跟她说去,叫她不要记怪……”

她顿了一顿,又喃喃地道:“罢了罢了,你是男人家,娘不能叫你在妇人面前低三下四。我自己跟她说去!只要她能好好替我养着孙儿,日后认祖归宗,娘这张老脸,豁出去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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