辟寒金(157)

“既如此,节度使当与长沙国断绝关系,休慕氏女。如此,天下人方知节度使对朝廷之忠,与逆贼泾渭两分,清浊两分。”

谢长庚应:“臣已如此行事。入京之前,便已将休书发去了长沙国。从今往后,臣与长沙国慕氏,再无任何gān系。”

刘后的面色终于缓和了下来,露出一丝微笑,点头:“爱卿果然不负本宫所望。”

她再次看向杨太监。

太监笑容满面:“太后对节度使,可谓是恩宠备至。既休了长沙国慕氏,怕诰命老夫人跟前无人侍奉,有国舅之妹安阳郡主,才貌双全,太后欲赐婚于节度使,好叫郡主代节度使尽孝于老夫人。还不快快谢恩?”

谢长庚双眼未曾眨。

“郡主金枝玉叶,臣无福受。臣之母亲,乃一乡间老妇,更当不起郡主屈身。请太后收回恩典,臣心领了。”

他话音落下,殿中一阵静默。

刘后方才本已露出霁颜的脸,再次沉了下去。

杨太监亦是措手不及。

刘后虽对谢长庚自作主张发兵蒲城的举动很是不满,但齐王串通诸多藩王一齐对抗,朝廷之中,真正能指望的人,也就是谢长庚了。故方才刘后先敲打,再施恩。没想到他竟如此直接了当地拒绝,这于刘后而言,不啻是打脸。

杨太监忙道:“节度使,齐家方能立业,这更是太后的一番好意,你谢恩便是!”

谢长庚平静地道:“臣的这等私庭小事,不劳太后记挂。乱局当前,太后将臣急召入京,想必另有要事。臣洗耳恭听。”

刘后沉默了片刻,压下眼底涌出的那缕被冒犯了的怒意,勉qiáng笑道:“罢了,你所虑也是。国是纷扰,旁的,日后再说也是不迟。”

她顿了一顿。

“本宫将你召来,是为平叛之策。如今局面,你应也知。河东、河南、还有山南,多地已是落入叛贼之手。河西那边,你且放下,先入关,助朝廷全力平定叛乱,夺回诸地。要何等助力,你只管开口,本宫无所不应!”

“臣目下不能长久离开河西。北人铁骑,随时来犯,若来,便是大战。臣如今的第一要务,是保河西不失。”

“关内所失的冀州、楚州等地,本就毗连众藩王的封地,太后不必过于焦心。”

谢长庚取出一折,递了上去。

“此折中,臣列了朝廷如今的可用之人。另外,臣也会从河西军中选派得力gān将,代臣入关平叛。何人派去何地,皆一一列明。”

“此次参与作乱的藩王,看似人多势众,实则除了齐王平阳王,余下鲁王汝南王赵王之流,本就兵马有限,此前又相互争斗多年,内耗大半,如今参与作乱,不过是望风随流而已,外qiáng中gān,不堪一击。臣回河西之前,先会击溃平阳王的这翼叛军,剩下齐王一路,独木难支,朝廷只要照着臣的部署,足以支撑下去,不会叫叛军bī近上京。待臣结束河西之事,到时再回兵入关。”

“不可!”刘后断然摇头。

“本宫之命,你竟不从?”她说,声音尖利。

“河西是关外之地,无关大局,即便失了,日后也可夺回。河东河南,却关系朝廷社稷,安危大计,岂能轻重不分,本末倒置?”

“你不必多说。这就领兵,全力平叛,别的,日后再议!”

谢长庚原本一直跪着,忽地抬眼,自己竟从地上,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站直了身体,望着对面座上盯着自己双目渐渐圆睁的刘后,说:“太后召臣,问事于臣,此便为臣之对策。太后若不认可,臣这便收回策言。”

他目光yīn鸷,说完径直上前,去取方才那份被太监转至案前的折。

“罢了,照你对策行事,你去安排便是。此番你若能替朝廷彻底拔除藩乱祸患,便是立下了不世之功,建碑铭功,亦不足匹你功劳之万一。”

刘后压下心中陡然而起的不寒而栗之感,脸上再次露出了笑容,说。

谢长庚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眉间戾气,渐渐散退,笑了笑,慢慢地放下了折子。

“谢太后。如此,容臣告退,先行召人议事。”

他又恢复了恭敬的态度,后退了几步,朝刘后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刘后双目死死地盯着前方那道离去的身影,掌心被指甲掐得几乎出血,想起片刻之前,这个臣子那张眉横杀气的脸,整个人控制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失了禁锢的魑魅魍魉,从地下钻土而出,毫无顾忌,堂而皇之地践踏尊贵。

她明白,自此,一切都将和从前有所不同了。

难道这便是皇朝气数将尽的预兆?

等那道身影消失,她猛地挥袖,将案前之物,扫落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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