辟寒金(170)

“尔等勇士不退,我慕扶兰便就不离!进退与共,福祸同当!”

光明而dòng彻的声音,铿锵有力,随风四扩。

高台下的传令兵,亦迅速地百传千,千传万,将她的话语,遍及到了每一个角落。

旷野之中,寒风飒飒,刚刚从战场厮杀中下来的年轻士兵,却无人不是热血沸腾。正在他们身体血管里奔流着的血液,每一滴都在涌动着,叫嚣着,催促他们迫不及待地去回应她。

没有人天生嗜战,但倘若注定要战,谁人不愿去保护他们如此令人高贵又动人的摄政翁主?

袁汉鼎仰望着高台之上的慕扶兰,双目一眨不眨。

这一刻,在他的心里,充满了激dàng而矛盾的感情。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再也不是那个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熟悉的王女慕扶兰了。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她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但是他的失落,很快就被另一种喷薄而出的激dàng情感所替代了。

他愿意臣服,跪在她的脚下,受她的驱策,做她的战士,用他手中的剑,去保护她今日的高贵和美丽,即便付出生命,也是在所不惜。

“誓死效忠,殿下千秋!”

他发出吼声,带着身后那成千上万的将士,朝着高台上的慕扶兰单膝下跪,奉上最为忠诚的回应。

“誓死效忠,殿下千秋!”

犹如平地起了一片惊雷,将士发出的声音,响彻四野,直上云宵。

战营周围的野地里,人群涌动,那些赶来观礼的城中民众,无不热泪盈眶,纷纷跟着跪拜。

人群深处,一人远远望着高台上的那道身影,一动不动。

到处都是人,没有谁去留意夹杂在人群中的这个衣着普通的男子。

他看着那道他熟悉却又仿佛突然变得如此陌生的倩影步下高台,登回战车,在万千将士发出的cháo水般的欢呼声中离开,渐行渐远,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

复州兵退了,长沙国的官员也知,朝廷,或者说,谢长庚,如今正发兵长平关,要对付立了东朝廷的齐王那股势力,短期之内,应当无暇再发动一场需要南下渡江的长途远征。

从王丧以来,一直笼罩在臣民头顶上的祸云,终于消散,不但以陆琳为首的百官松了口气,民众也在到处传讲着那日摄政翁主于云梦犒军的一幕,激动不已。没有人能想到,那个曾娶过他们王女的令他们厌恶又惧怕的人,此刻就在他们的身边。

这一夜,天上没有月光,谢长庚的身影,仿佛一株昏暗的树,融入了湖畔的夜色之中。

云梦战事结束,她犒军完毕后,便回了岳城。他命跟出来的手下在城外候命,自己独自入城,潜了几日,知她今日傍晚出了城,此刻就在对面,与他隔着这片dòng庭的水。

已经过去了数日。但此刻,当他闭上眼睛,耳畔仿佛还能听到那日云梦旷野之中,长沙国的士兵对她发出的效忠的吼声。

她操控人心的手段,足以匹敌任何一名要靠铁血的杀伐才能树立权威的将帅。那样光明dòng彻的铿锵话语,从她柔弱的美丽外表所发,更是将这种蛊惑人心的力量,轻而易举地放大了无数。

他从不知道,这个妇人,竟还有如此的一面。

她的地位已经不同往日。因为她的到来,通往君山的唯一渡口,今夜布满卫兵,湖畔周围,更是寻不到任何一条能够送他抵达君山的小舟。

他伫立在湖畔,遥望着水深之处,那座被暗沉夜幕勾勒出起伏的黑色峰线的模糊湖山,想着那一个一个折磨着他的无解的疑问,想着她此刻在想什么,又做着什么,再也无法按捺下正在他的身体里煎熬着他的qiáng烈念头,涉水而下,一个猛子扎进了湖水里,朝着漆黑深处的那座湖山游去。

dòng庭连江,水域如海,风起时,恶làng澎湃,暗流汹涌,他又如何不知。

但这片dòng庭水波,纵然再深,再远,暗流再汹涌,亦是阻挡不了今夜,他想要穿渡而过的这个近乎疯狂的念头。

冰冷的湖水,从四面八方朝他涌来,却无法浇灭那簇在他心头燃着的焦火。

他仿佛一把劈破湖水的刀,凭着一种犹如本能的驱使,憋着一口气,在这个漆黑而yīn冷的冬夜里,不知疲倦,不停地朝前游去。

……

王兄去了之后,阿嫂悲痛过度,撑过国丧,人便病倒了。云梦前线作战的时候,岳城王宫里的日常国事,皆由丞相陆琳代为掌管,他对这些内事,驾轻就熟,但有些重要之事,还需等着和慕扶兰商议。慕扶兰从云梦归来,还来不及喘一口气,便为阿嫂看病,处置国事,忙碌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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