辟寒金(200)

他这一觉睡得又长又沉。当他终于醒来的时候,他知道应是深夜。

耳畔静悄悄的,听不到半点声音。

深宫长夜,幽冥般的死寂,他并不陌生。在他的那个前世里,他曾度过不知多少个如此的长夜。

但在此刻,在这深宫的寝殿,他的身畔,却亮着一团昏红的温暖灯火。

他睁开眼睛,慢慢地转过头。

他看到她倚在chuáng前一张临时铺出来的榻上,身子微微蜷着,闭着眼睛,仿佛一直守在这里,倦极,沉沉睡了过去。

他看着她。

就在这一刻,不知为何,在谢长庚的脑海里,忽然跳出了许多年的一幕。

那是遥远的金城天山脚下,那一夜,小帐篷里,亦亮着这般昏红的温暖灯火,她寻药下山,倦极了,便如今夜此刻,沉沉睡去,浑然不觉他的到来。

这恍如旧梦一般的情景,令他的胸腔之下,陡然涌出一阵酸涩。

那时候,他还曾满怀暗暗的希望,希望能留下她。

他凝视着昏红灯影里的女子,不敢大声呼吸,唯恐惊醒了她。

他慢慢地坐了起来,下地,踩着还绵软的步,轻轻来到她卧着的榻前,将盖在自己身上的一幅被衾,轻轻搭在了她的肩上。

靠得近了,方看清楚,在她的眼圈下,泛出一层淡淡的青晕。

他凝视着眼皮子下的这张面容,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慢慢地伸了过去,然而,就在指尖将要碰触到她的那一刻,他却又仿佛被烛火给燎了一下似的,猛地收回了手,猝然转身,却不慎牵动伤处,肺腑里传来一阵疼痛,胸口发闷,犹如想要咳血,眼前更是发黑,一时竟站不稳脚。

慕扶兰被惊醒了,她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身上盖着被衾,那男人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背对着自己,一手扶着chuáng沿,身体痛苦地佝偻了下去。

她吃了一惊,急忙下了榻,一把扶住了他,让他撑着自己,慢慢地躺了下去,随即坐在chuáng边,替他抚揉着后背的xué位。

谢长庚渐渐地缓了过来,闭着眼说:“我好了。方才只是不慎所致。你去歇了吧。有事我会唤宫人的。”

慕扶兰慢慢地收回了手,却并未起身离开。

她望着男人这张不见血色、冒着胡渣的憔悴脸容,低低地道:“那日我说过的,典礼可以延后。你又何必如此冒险行事?”

谢长庚仿佛睡着了,起先没有反应。良久,才慢慢地睁开眼睛,对上她投向自己的两道目光,说:“熙儿是天命所定。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定好的加冠冕礼,便不可改。”

慕扶兰沉默了。他亦不再说话。

灯火跳跃。两人一个卧,一个坐,近在咫尺,却又犹如天涯相对,仿佛有无数的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说什么好。

“你……”

“你……”

两人忽然齐齐开口,又停了下来,对望了一眼。

他的眼眸分明暗沉无比,却又隐隐像有光芒烁动。

慕扶兰的心跳忽然加快。

就在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她转过头,看见熙儿走了进来。

小少年停在了两人的近旁,说:“母后,你累了,你去歇息吧。我睡不着,我来服侍父皇。”

“我会照顾好父皇的。”他凝视着谢长庚,说道。

第86章

慕扶兰没料到熙儿这时辰还会来这里。

内殿深阔,帷幔重重, 亦无任何的通报。当她觉察时, 这孩子便已到了她的身后。

就在回头,看到他的那一瞬间, 在她的心里,竟荒唐至极地冒出了一种犹如偷情被抓似的负疚慌乱之感。

她迅速从chuáng边站了起来,撇下chuáng上那男人,转身, 朝着自己的儿子走去。

“熙儿, 这么晚了, 你怎还没睡?”她问。

“母后,你累了,父皇既醒了, 你去歇息吧。我方睡过一觉, 睡不着了, 换我来陪父皇。”

慕扶兰迟疑着。

“母后,你好好去休息。这里不是有张榻吗?我若是困了,我就睡这里。”

谢长庚脸上露出笑容。他仿佛想坐起来,说:“熙儿你也不用留。你们母子都去歇了吧……”

熙儿快步走到他的身旁,扶住了他的臂膀,让他慢慢地躺了回去。

“娘亲!”

他转过头,看着慕扶兰。“我想陪父皇。”他用qiáng调的语气, 再次说道。

熙儿对这男人的恋慕和信任, 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他昏迷着的这几日, 最担忧难过的人,应当就是这孩子了。

慕扶兰望着这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终于点了点头。

“你父皇刚醒,人还很虚弱,你不要和他说太多话。等下药会送来,他吃了,你自己也早些睡下。若有事,随时唤我,或是太医皆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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