辟寒金(222)

他将目光慢慢地投向了慕扶兰。

这时,药庐外传来一阵动静,庭院中亮起火把的光。袁汉鼎带着一队士兵疾奔而入,朝着这边而来。

“翁主,你方才问我,我来这里,想做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想来这里,所以我便来了……”

他说着,似是浑然未觉身后那些正朝着自己涌来的人。他只是凝视着他面前的女子,双眸渐渐放出光芒。

他突然迈步,伸开双臂,从门边朝里向她走去。

“站住,再前行一步,格杀勿论——”

袁汉鼎在他身后厉喝。他却恍若未闻,非但不停,步伐反而越发快了。

袁汉鼎不再犹豫,立刻放出了手中之箭。

“不要——”

慕扶兰忽然顿悟,猛地站了起来,喊了一声。却是迟了。那一发利箭,挟着巨大的力量,撕破空气,朝着前方的那道背影,如闪电般she去,几乎眨眼之间,“噗”的一声,不偏不倚,从他的后心部位,穿心而过。

赵羲泰停住脚步,停在了距离慕扶兰还有一人远的地方,看着她,僵立了片刻,唇边渐渐露出一丝笑意,随即倒在地上。

袁汉鼎疾奔而入,见赵羲泰已死,慕扶兰立着,除了脸色苍白,人似乎微微颤抖之外,安然无恙,松了一口气。

他命士兵将人抬走。

慕扶兰怔怔地望着地上的一摊血迹,低声道:“他对我并无恶意。来此,大约也只是为了求死……”

袁汉鼎一怔,迟疑了下,说:“怪我鲁莽。今夜我收到消息,道赵羲泰或还活着,或潜来此处,目的不明,叫我加以防范。”

“消息是谁给你的?”

“来源不知。故我起先有些不信,但怕你这里万一出事人手不够,立刻赶了过来。没想到竟是真的……”

慕扶兰出神了片刻,道:“不怪你。他如此潜来,你提防,也是应该的。”

“阿兄,你帮我一个忙,将他厚葬了,如此,也算是全了我幼时和他的一份jiāo情。”

袁汉鼎答应,劝她去休息。

慕扶兰叫住了他:“袁阿兄,你来得正好,我还有一事,想要与你商议。”

这件事,在她的心中,已是反复思量许久。

她说:“阿兄,我这次回来,将姑姑的遗骨也一并带了回来。姑姑弥留之际,最大的心愿就是回到dòng庭,念念不忘的人,是阿兄你的义父。我想将她和袁丞相合冢而葬,不知阿兄你能否答应?”

袁汉鼎起先仿佛有些吃惊,望着她神色平静的面容,迟疑了下,道:“我义父当年临终之前,叮嘱我要将他葬于dòng庭深处的那座无名孤岛之上。那里没有人迹,至今也只他一座孤坟。对此,我曾百思不解。后来我替他整理生前的日志文集,偶从他三言两语的记载之中,知他年轻之时,曾伴长沙王祭祀湖神,遭遇风làng,船漂至孤岛,停在那里避风。当时你的姑姑,她也在船上。我便猜想,那地方于他而言,或是一处不同寻常之处。”

他望着慕扶兰,一字一顿地道:“我为何不应?”

慕扶兰微笑道:“多谢阿兄成全。我选一个吉日,便把事情办了。”

……

数日之后,慕扶兰乘了一条大船,在袁汉鼎的带领之下,向着dòng庭深处而去。行船一个昼夜之后,船终于行至一座孤岛,停了下来。

孤岛面积不大,远远望去,犹如一簇出于水面的塔尖,岛地四周,乱石嶙峋。他们登岛的时候,正是黎明,朝霞满天,野骛穿云,袁丞相的那座旧茔,向着岳城的方向,安静地立在岛心的最高之处。

袁汉鼎以锄分开旧茔,慕扶兰亲手捧着她从上京带回的一坛香骨,葬了下去。

随从已在附近的一片平地之上立了一排用来居住的幕庐。慕扶兰将在这里住上七天七夜,请同行的僧人诵念宝经。袁汉鼎本也随她同来同归,但到了次日,城中派来一条船,传来一个消息,三苗首领来了,此行特为拜访袁汉鼎,因是出于私谊,故先前未曾遣使传信,如今人已快到,不日便至岳城。慕扶兰让袁汉鼎先回,约好最后一天,再来接她回去。

她便如此居在这座dòng庭深处的孤岛之上,随了僧人一道,日夜不歇,为姑姑和她至死也未能再见一面的心上之人虔诚祝祷。

这是一个深夜,僧人诵完了今日的最后一遍经文,同行的服侍之人也各自睡了下去,除了守夜的侍卫,还立在各自的岗哨上,这湖深孤岛,恍若天外。

慕扶兰坐在一块岩石之上,遥望着君山的方向。

湖面深处的夜风,四面chuīdàng,chuī动着她的衣角,她坐着,恍如入定,连何时夜空星光隐逸,头顶乌云密布,亦是丝毫未曾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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