辟寒金(94)

第二天的傍晚,慕扶兰急匆匆地从黎阳赶回涟城,连口气都没来得及歇,立刻到驿馆去找谢长庚。

涟城的驿馆早就破败了下去,多年未曾修葺,如今还剩一名小吏看守。昨夜见谢长庚到了,诚惶诚恐,收拾出几间还算能住人的屋,供他和那几名随从落脚。此刻见王女赶到,忙在前引路,将她带到一个院落,随即躬身离开。

慕扶兰来到门外,叩了两下门,随即推开了门。

她看到一个男子立在窗前,青衫鞶带,背影潇然,正眺着远处的落日,仿佛看得入了神,连自己进来都没有察觉似的,身影依旧一动不动。

慕扶兰走到了他的身后,说道:“我收到你来此的消息,立刻便赶了回来。你寻我何事?”

谢长庚慢慢地转过身。

他两道冰冷的目光,落在了将近半年没有见面的她的脸上。

“慕氏,这个熙儿,是你的私生之子吧?”

他开口便道,直截了当,丝毫不加遮掩。

“去年底,你在上京之时,我曾答应放你归家,那时是你自己撕了放书,不愿和离,你应当没有忘记吧?”

“我为了把你从上京弄出去,在刘后面前,费尽了心思,靠着坐实你我夫妇关系,才算达成目的。这才过去多久,你回了长沙国,竟敢带着私生之子和jian夫公然出双入对,羞rǔ我至此地步!”

“慕氏,你当我谢长庚是什么人?你欲置我于何地?”

夕阳将他的脸镀作了一张金面,犹如覆了假面,不见半点表情。唯有望着她的两道目光,慢慢地布满戾气。

“你今日若不把事情给我说清楚,我有的是手段,教你知道何为悔不当初!”

第41章

慕扶兰先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她在赶回来的路上, 满脑子都在揣测过他此行的目的。想来想去,最大的担心, 便是没能防住朱六虎。或许已是叫他知道了长沙国在暗中扩军练兵的事,否则, 她实在想不出来,两人关系至此地步, 现在到底还有别的什么事情, 能令他千里迢迢亲自从河西来到这里找自己。

就在片刻之前, 推开这扇门的时候, 她还在紧张地考虑着, 倘若他确实是为此而来, 自己该如何应对,才能顺利渡过这个危机。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 谢长庚开口质问的, 竟是熙儿的身份问题。

他到底是怎么得出的结论,会把熙儿认定是自己和袁汉鼎的私生之子。

简直荒唐得到了可笑的地步。

但是才松完一口气,她立刻便意识到了这个新问题的严重性。

看谢长庚的这幅样子,他说的那些话, 绝不是在恐吓自己。

他的的确确, 真的是如此认定的。

慕扶兰的沉默,落入谢长庚的眼中,便形同心虚和默认。

“极好。”

他怒极反笑, 点了点头。

“慕氏, 你我先前的约定, 就此不再作数!你好自为之吧。”

他大步而去。

慕扶兰的心跳蓦然加快。

袁汉鼎承诺还要一年的时间。

在初步完成扩军大计之前,谢长庚的这句话,对于长沙国而言,绝不是一个可以忽略不计的玩笑。

他的愤怒,她不敢掉以轻心。

她转头看着那道已是快要走到门口的背影,说道:“你难道以为,是我从前生了这个孩子,一直养于暗处,如今才将他带回身边?”

谢长庚的背影微微一顿,又继续迈步向门而去。

很显然,他就是这样认定的。

慕扶兰再不犹豫,立刻追了上去,停在门口。

他的手已伸向了门,被她挡住。

“我知道你昨晚和熙儿已见过面了。”慕扶兰说。

“你听说我,他是个孤儿,从小无父无母,是在上京护国寺里长大的。我去年底被刘后召入上京,在寺里偶然遇见了他,极喜欢他,和他更是投缘,这才将他带回了长沙国。你若不信,尽管去向寺里的慧寂长老求证。熙儿就是长老从后山抱养的,在长老跟前长大!”

“那时,我之所以没有告诉你这件事,一来,我以为这是小事,二来,当时我的处境艰难。你我虽同居一室,却形同陌路,我实在不便开口和你说这种私心之事,我料你当时也不愿听。”

谢长庚的两道目光停在她的脸上,见她说话之时,视线始终正视着自己,神色坦然无比,不禁一怔,那只要开门的手,慢慢地放了下来。

但是想起张班信中所言,面前又浮现出昨夜那孩子的容貌,怒火再起。

“慕氏,你心机之深,手段之yīn,叫我也是甘拜下风。这孩子的眉眼,与你如此相像,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他不是你肚子里生出来的,会是谁的?看他年纪,分明是你在我求亲前后有了的。焉知不是你慕氏当时为了促成联姻,将他生下之后远远送走?慧寂长老只知抱养之后。你叫我去问长老,他又能证明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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