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妾生存法则+番外(90)
我此时才懂得,他早早答应了舍弃姜四,答应阻断姜七对豫亲王的念想,甚至提出了要尽快嫁出姜八时,究竟心中是如何作想。
我固然悔于未见他最后一面,却怪不得冯千夙与岚棠。他们未对我道出岚老爷将死之事,却定非是恶意为之。我不至于失掉理智,全然不去听他二人的解释。只是在事情发生后的此时此刻,我没有闲情逸致去理清孰是孰非。
我已经丧了父亲。姜夫人于我而言,又从不是什么称职的母亲。
在这世上,真正会为我劳心伤神,会为我出谋划策,急我所急、痛我所痛而又从不求丝毫回报的那个人,是二十姨娘,是我真正的生身母亲。
姜老爷既死,姜白月便是姜家的天。我的母亲是否正被他刁难,是否在代我受过,是否尚安然无恙地活在这个世上?
我迫切地想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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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二姨娘果真未见到她?”
岚棠摇了摇头,带着歉意沉默看我。
昔日里母亲她偶有到岚府做客,因知晓岚棠脾性,故未曾同我相见。她每每过来府上,都只与岚二姨娘说一些家常话。这一次姜家易主,母亲久未至府上做客,岚棠央了岚二姨娘前去打探,却终究未能与母亲见面。
“这事情错本在我。你推心置腹,真诚待我,我却意气用事,如何也不肯道出同姜白月的旧日过节。”
若是我早早对岚棠说出了姜白月如何恨我,他定会及时出手,救母亲于水深火热。
“怎能够如此计算?若说要怪,也是怪我和冯千夙。你既想保住姜府,便多少对府中亲人留有情谊。我和他担心姜老爷的死讯会伤及你,可我们如若直白相告,你便能早一步护住二十姨娘。”
我垂下眼去,以手轻抚于小腹之上,幽幽叹息。
“你怕我伤心过度,为我们母子考量,我如何会怪你?”思及冯千夙于佛堂所言,我抬眸强自一笑,“冯千夙劝你不要碰我,你便真的不碰。你把我送去佛堂,是担心我听闻姜老爷的死讯,还是怕自己忍不住碰了我?”
“咳,兼而有之。”
虽被我揶揄若此,岚棠倒有了些缓和,语气不再凝重异常。
“二十姨娘的事情,你且不必多虑。若你我二人同去姜府,你三哥总不会阻拦你与她相见。”
本因为母亲生死未卜,我心中惴惴不安。岚棠他这般笃定地宽慰我,愿主动出手相帮,使得我一颗心不再高高空悬,终能够稳稳落定,暂且安然。
“少爷待妾身如此宽厚,妾身却不知该怎样报答。”
我偎到岚棠身上,将头枕于他的肩侧,原本压抑着的哭腔,却竟被他捕到。
“到底是怀着孩子,不止多愁善感,还糊涂了许多。”
将我的头按在他颈窝之内,岚棠仿若明了,我不欲被他瞧见眼中热泪。
他只是一下下轻抚我头顶的发,任由我在他怀里无声哭泣,将他一层层的衣襟尽数打湿。
“我对你好,便只是对你好,并不是什么施恩,亦不要你回报。我知你心悦于我,我亦如是。姜五爱着岚棠,岚棠也爱姜五。”
不同于曹文举,想要以我尝鲜,也不同于冯千夙,许我正室之位。
岚棠有着秘而不宣的可怖隐疾。他喜怒不定,固执疯狂。他曾经挥刀欲划破我的面庞,曾逼我斩断他一只右手。可同样是他,曾许诺过我此世唯一。
在我还以为他爱着妩儿的时候,他便对我说过,他此一世,唯我足矣。
我倾尽我卑微而广袤的全部爱意,决心毕生唯欢喜岚棠一人,却从未奢求过他能够回应我的感情。
曹文举游戏红尘,冯千夙亦会纳妾,反倒是身有恶疾的岚棠不仅爱我,甚至于天地间仅爱着我。
过府不足一年,我与他已然互表心意。我腹中所育,便是二人心意相通的证明。我此时回忆起红觞之言,却不再在乎岚棠是病是痊。这病既困扰不到相爱之人,又何必定要将其祛除呢?
眼下我唯独挂牵之事,便是姜家易主,母亲遂音信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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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嫁从夫,更何况姜五你还是个姨娘。七妹、八妹皆没有资格回府吊唁,你以为我就会准你进来?”
灵堂之前,姜白月一身缟素,语气平静如霜雪覆盖河川,毫无温度,却也毫无喜怒。
他与我,皆心知肚明。
无关乎往日恩仇,无关爱憎怨怒,我并非前来哭悼未入殓的父亲,故而他不会准许我踏进灵堂。
抬眼望去这姜府之内,秋风萧索里白菊遍栽,纸钱铺地。无数姜家的婢女院工,皆满面惶恐哀戚,如惊弓鸟般战栗。
此番情境,我自然料想得到,姜白月对府内下人们定未给予分毫恩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