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妾生存法则+番外(92)
那蹲在地上的女子,半晌后方才察觉有人靠近。
她抬起脸,辨认许久,终是认出了我。
“小姐……?”
蛐蛐儿仍按照从前的称呼叫我。
若在平常,她这样做是极不合规矩的。可这姑娘脸颊上泛着潮红,目中无丝毫清明,声音亦破碎低哑,全然是重病之态。
她既如此,我自然无心苛责。
“蛐蛐儿,你怎么会在外面?姨娘她呢?她如今可还安好?”
“小姐……奴婢没有偷什么不明不白的汉子,二十姨娘她更没有对不起过老爷。奴婢……奴婢好冷,府里人全都不肯给奴婢一口吃的……二十姨娘她断了双腿,院子又被大夫人给锁住了,奴婢找不到大夫过来……好热,奴婢身上好热……”
蛐蛐儿明明在冷得发抖,却又在颠倒无序的话语之间,不断撕扯着身上既脏且皱的衣服。
我按住她胡乱摸索着裙带的手,令她不至于衣不蔽体。回头看看岚棠,他对我无奈摇头,我亦心中知晓,这姑娘早已经烧糊涂了,又恐怕身子里还有些下作不堪的药。
门既然由姜夫人锁住,便一定是依照了内院里的规矩。捉奸捉双则沉塘,捉不到奸夫,女子便杖责、禁闭。
蛐蛐儿说她并未与男人私通,一身春情却作不了假。有人欲陷害于她,得了发落的却是母亲,无论设局者本意如何,矛头直指向二十房倒是毋庸置疑的。
母亲得不到医治不说,蛐蛐儿被丢到院门外面,甚至连吃食也无。府里面做得这番上下一心、众人推墙的模样,无论是姜家夫人抑或门僮、厨娘,还不是皆瞧准了家主姜白月的脸色?
“姜姨娘……你过来。”
不远处围栏之内,有女声低低唤我。
“二十姨娘?”
我越过低矮的围栏朝院内望,竟然是母亲以手撑地,拖残躯向我爬来。
她因受杖刑,断了双腿,明明应该在床榻上好生休养,应由我与蛐蛐儿悉心照料。可她如今反倒要独自爬行着穿过院子,才能够隔着破败陈旧的栅栏见我一面。
“我去求大夫人,求她把这院门上的锁头打开……我去求姜白月,求他放过你与蛐蛐儿一马……他要杀要剐,要以一命换一命,便统统冲着我来!我去将自己的命还给他、还给姜六……只要他肯不再诛我的心,只要他能不再继续恨我,我哪怕现在去死——”
泣诉被人打断,低沉磁性的男声懒懒响起。
“你肚子里,听说是怀着一个。以一抵二的生意,我姜白月稳赚不赔。”
不知道什么时候,姜白月已然来到了院门之前。他一脚踢开挡在他路上的蛐蛐儿,踱至我的面前,嘴角含笑地垂首凝视住我的小腹。
一尸两命,说在他姜阎王的口中,也不过是桩值得做的生意。
我退后一步,以衣袖遮掩住微隆的腹,隔绝开他冷腻如蛇芯般的目光。
扭伤的脚踝处痛得麻木,我一时不稳,踉跄坠地。断不曾料到的是,姜白月竟然疾疾伸手,欲拉住我的衣袖。
我与他,皆一时怔愣无言。
仰起头,我跪坐在栏边脏黑的泥土里,失魂落魄地遥遥望他。
泪水纷落,模糊了他斜飞的眉峰、薄削的双唇。
“三哥哥……”
我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带着哭腔的哀哀嘤咛脱口,我才猛然间惊醒过来,他不再是那个在我摔倒之时,会弯下身将我扶起的温雅少年。面前人早已经出落为清俊公子,亦早已经与我反目成仇。
尽管如此,姜白月在我出言相唤之际,却几不可察地缩了眸瞳。
转瞬之间的情绪太过难辨,他却定然因我此一唤,不再怔愣出神。
几乎是带着无尽的嫌恶与憎恨,姜白月俯下了身。
避过岚棠,他将头缓缓地凑过来,在我另一侧的耳畔悄声笑起。
“听说,他将你宝贝得紧。我若是在这里碰了你,他还会不会宠你如初呢?”
瞠大了双眼,我不敢置信地瞪住极致冷静亦极致疯狂的姜白月,泪珠如豆滚落,哑然失声。
此刻岚棠同我,尚还有几步之遥。
姜白月蹲身半跪下来,平视于我,蓦地扯下了我覆面的那片薄纱。
“似乎,这张脸更美了呢……”
姜白月捏住我的下颌,似品评器物般朝我细细端详。
“在府里面这些年,我一直不屑瞧你。被别的男人滋润着,你比起六妹死时,又诱人了许多。”
我僵坐在原地,惧怕到浑身颤抖,又分毫不得闪躲。
姜白月的唇,一点一点地迫近于我,缓慢而又坚定,噙着如同十殿阎君的冰冷笑意。
泪流汩汩,不得止息,我甚至无法掩耳盗铃般闭上双目,唯能够悲哀而绝望地凝视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