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藏(37)
就在这时,从围墙那边传来一声爆响,紧接着就是几个年轻人扯着嗓子的叫骂,听声音应该是啤酒瓶爆了,动静虽然不小,但传过来也被寂静的夜色掩盖了大半,像是在极远极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
封马咽了咽口水。
荆藏收回了目光。
封马轻轻呼了口气。
荆藏推门走了进去。
关门,吱呀一声。
封马等了半分钟,才蹑手蹑脚地绕过草丛,没敢直接靠近,而是走到了门柱的一侧,侧身贴在了墙壁上,他站得笔直,紧贴着墙面的青砖,缓了缓神儿,这才接着伸出脑袋,猫儿似的朝屋子里看去。
荆藏没有开灯,屋子里依旧是黑的,只有那手机屏幕周围是一圈亮光。
封马看着那人走到了佛龛前,静静地站着,如一尊雕像,时间就像静滞了一般,空间彻底沉寂下来。
他就像是要把自己与夜色融为一体似的,一动不动。稍长的头发垂遮了他大半面孔,封马只能看见半张被手机亮光照映的脸,高挺的鼻梁,流畅的下颚线,以及紧紧抿着的唇。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问题,封马觉得他的面容很苍白,是那种病态的,消极的颜色。
清晰的眉眼在苍白的脸上黑得过于刺目了。
封马心里不大好受,因为那个人的姿态,尽管依旧是挺拔的,可是冷冽的气场好似被消磨了一般,不见踪影,透出内在的空虚来。、
他看出来了。
这个人是在忏悔。
不知道这手机在这里放置了多久,屏幕似乎一直都保持着常亮的状态,灰暗的屏幕背景上只有一个孤单的头像。
荆藏通过这种方式来把自己禁锢在可悲可笑的罪过里,让自己永远记得因为自己的遗忘和自大,就这么毁了一个人,一个对自己有恩的人。
里面的人就这样静静的伫立了一个多小时,外面的人看了一个多小时,封马觉得这是何必呢,可他也能理解,因为自己是重生而来的,如果他没有跳楼,也没有重生,那么痛苦的封鲤青在得知了一直窥视自己的人就是小时候那个邻居家的瘦小子的时候,会不会恨极了他?
封马不知道。
他只知道,封鲤青已经死了,而封马不会桎梏于过往,只会向前看。
所以封马不恨,也不后悔童年时挥起的镰刀。
封马手上还拿着酒瓶,此时觉得有些沉了,就搁在了脚边,甩了甩有些麻木的手,目光还锁在里面的人身上。
夜已经深了,带着丝丝凉意,仔细抽动鼻子甚至能闻到来自雪山的湿润气息。外面火塘似乎即将散场,不少人的歌声传了过来,能听得出来都带着醉意,无畏的,放肆的醉意。
房间里的人似乎有了动静,封马眨眨眼,看见荆藏长出了一口气,仰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压下心里的什么东西似的。
虽然根本就看不清,可封马就是觉得,荆藏的眼圈红了。
忽然起了风。
封马就穿了件薄卫衣,被凉风一撩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脚下一抖——
叮当。
脚边的“雪上飞”酒瓶子应声被踢倒在地上。
“谁!”
屋子里传来荆藏低哑的厉声,带着隐隐冷气与怒意。
封马一个觳觫,心头一万只石头蛋蛋呼啸而过。
没顾得上脚边那只该死的瓶子,封马咬牙跺了跺脚,一个助跑就踩着墙砖,猛地一蹬跳上了院墙。
几乎是在他翻身而下的同一时间,房间的门被迅速推开来。
第26章 并排
接下来的几天封马都没怎么见到荆藏。
一开始他还以为自己那天晚上在房间外面窥视被他发现了,不过照理来说如果真是这样,那也该自己躲着他才对啊。
而且以荆藏那石头蛋蛋脑袋,要是真的被他发现,封马估计自己现在已经去雪山军区陪那俩胖子坦白从宽去了。
据蓝娃说她家老板是去省里进货了。
封马心说放屁,亚丁这地方,作为一个旅游圣地,近年来基础设施和城市建设搞得完全不比一些大城市差,除非荆藏要买个意大利炮,否则根本就用不着出远门。
再说了……
封马环顾了一圈清冷的院子,自打前阵子的火灾之后,这位一世窟的掌柜的就愈发放权,对自己家的生意不闻不问,开不开张都无所谓似的。
火塘倒是每天晚上都热热闹闹的,一群文艺流浪青年抱着各种乐器,喝着酒看雪山看月亮,从风花雪月聊到人生哲学。
可这他妈不是酒吧啊!是客栈,要靠人住店挣钱的那种!
现在全客栈就自己一个客人,好家伙,薅羊毛也不能可着他这一只羊薅。
封马莫名油然而生一种以一己之力养活全家的财源扛把子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