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花刀(锦衣卫)(167)

陆不言极力喘息着,他想就这样死过去,可他又不能这样死过去。正在他皱眉挣扎之间,突然, 有一股温暖的力量托着他, 像温水似得从四周而来, 紧紧包裹住他冰凉的身体。

陆不言知道, 自己正被人抱着。

他不知道抱着自己的人是谁, 却能闻到那股熟悉的奶香味。淡淡的,温柔, 平和, 细腻,使得他原本焦躁的心稍稍松弛下来, 连身上的疼痛都和缓不少。

不料,那股味道却突然抽身, 似乎是欲离开。陆不言下意识伸手,抓住一片衣角,并往那热源处蜷缩。

苏水湄只是躺僵了身体, 想动一动,没想到她一动,怀中的男人就露出一副惊惶之态,像是失去了母兽的幼犬。

苏水湄立刻止住了动作。她垂眸,看着躺在自己怀中,侧着身体,像婴孩一样睡姿的陆不言,脸上露出些许惊奇之色。

往日里,她虽跟陆不言同屋睡过,但从未注意过他的睡姿,如今一看,这副模样的陆不言竟有些……可怜?

男人失血过多,本该面色苍白,却因为发热,所以面颊烧出红痕。额上满是冷汗,双手不住的抓挠,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如果是清醒着的时候,苏水湄是决计看不到男人这副模样的。

苏水湄用帕子替男人擦掉脸上的冷汗,指尖触到他扭成一团的眉间,伸手,轻轻地揉捏。

男人慢慢安静下来,只是蜷得更紧。

小娘子的指尖在他干裂的唇上滑过,苏水湄想了想,换了块帕子,沾一点床头的水,轻轻地抹在陆不言的唇上。

男人确实是渴极了,觉得喉咙里像是有火烧一般,那么一点水根本就满足不了他。

陆不言咬着那帕子不放,竭力汲取上面的水渍。

苏水湄扯了扯,没扯开,只能将茶碗拿过来,浸润帕子,然后顺着帕子往陆不言嘴里挤水。

她慢慢地挤,男人慢慢地喝,这样一来倒还算和谐。

用一炷香的时辰吃完了一杯水,苏水湄终于能抽开那块被咬出抽丝了的帕子。

小娘子一脸可惜地看着自己的帕子,想着这男人的牙齿怎么这么厉害,连帕子都能咬成这样。

如此想着,苏水湄又不小心想到那晚的事。那日里的事其实她记得不多,可唇上的牙印却清楚的告诉她,那天晚上她跟陆不言确实是做了一些奇怪的事。

小娘子红了面颊,努力告诉自己不要再想。

因为就算想了,也是白想。陆不言是什么人?天潢贵胄,圣人眼前的大红人。她是什么人?一个小小的医士的女儿,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小娘子垂了眼睫,又看到身上的男装,更是觉得难过。

如果不是靠着这身男装,他们或许连认识的机会都没有。她与陆不言的相遇,本来就是一场错误。等找回了弟弟,她跟陆不言之间也会回到正轨。

一个嫁,一个娶,安安稳稳走自己的路,再也不可能有所交集。

苏水湄的手抚上陆不言的脸,男人面容白皙瘦削,双眸因为发热而微微颤抖,眼尾尤其明显。

像是在哭。

苏水湄柔软的指尖顺着陆不言的眼尾向下滑去,指尖触到一点湿润,她知道这是陆不言脸上的汗。

嗯,也对,这个男人可是陆不言啊,陆不言怎么会哭呢?这种男人不都是流血不流泪的吗?

哦,不对,应该是宁可让别人流血又流泪。

“小郎君,吃口饭吧。”老人家端了饭碗过来。

那饭碗缺了一个角,裂缝一直到碗底,上面搭着的筷子也已经发霉了。碗里装着刚刚煮好的米饭,上面置了一些咸菜。

“粗茶淡饭,莫要嫌弃。”

“不会,多谢老伯。”苏水湄伸手接过那碗,等老伯走了,才取出帕子擦了擦筷子,然后埋头吃饭。

她确实饿了。

苏水湄狼吞虎咽地吃完饭,那边老人家又端了一碗药来。

苏水湄赶紧要起身道谢,却不防自己被陆不言拽得死死的。

“别动了,你也伤着呢。”老人家赶紧道。

苏水湄一路拖着陆不言走,数次跌倒在小巷子里,膝盖都摔破皮了,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全身跟散架了一样。

“我还煮了粥,等凉了就喂给这位郎君吃。”

老人家把药碗递给苏水湄。

苏水湄感激至极,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报答。她在自己身上摸了摸,没摸出银钱来。小娘子将视线转向陆不言,她颤抖着伸手,摸到陆不言腰间的钱袋子。

虽然这是陆不言的银子,但这不是都为了救他嘛。

苏水湄正欲将钱袋子扯下来,却不防男人原本拽着她袖子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拉住了钱袋子。

嗯?巧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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