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尘支撑不住了，扶着桌子缓缓落地。

他以为自己不是战死沙场就是老死，却不曾想到会被亲友杀死。

他捂住心口处那藏有比翼鸟手帕的地方，虽死得伤心，但也死得瞑目。

他可以去找他的珊珊了，他终于可以不用继续这难熬的、寂寥的漫漫人生了。

他早就不想活，却又一直没死。死对他来讲是一种解脱，如今，他解脱了。

他在神识滞留人世的最后一刻，看着墙上原本挂有叶洛珊画像的地方，眼神眷恋温柔。

“珊珊，若有来生……”

赵玉尘滴落泪珠，合上眼睑，气绝身亡。

然而没等赵元朗平复情绪，赵玉尘的身体就发出蓝银光，开始透明而后点点滴滴的往屋顶上飞逝。

赵元朗惊呆了，看着那神魂星雾飞上天。他奔到空地上，只见夜空开了一个窟窿，还打下一束金光。

那一道金光散发了一瞬间的光芒就与窟窿一起消失。

整个夜空及大地都恢复正常状态，仿佛那转瞬即逝的异象是人们的幻觉。

第 90 章

赵元朗罢朝十日，亲自将赵玉尘的佩剑、衣物等东西带去山上埋在了叶洛珊的棺材旁边。

他做了一块墓碑，上面只雕刻了“玉尘”两个字。

他在墓前喝了半天的酒，才在侍卫的护送之下去了另外一座山，打算找曲幽大师说说话。

然而，曲幽大师不知所踪。

上清寺的人说，大师只留下一句“我回家了”就失踪了。

无人知晓曲幽大师的家乡在哪儿，赵元朗只好闷闷不乐的回宫料理朝政。

他下旨，销毁一切关于赵玉尘的书籍、诗歌和词赋，禁止人们讲述、书写赵玉尘的事迹，也不许史官记载赵玉尘这个人物。

几日里，官兵一直忙活，进屋搜寻百姓家中是否还有关于赵玉尘的藏书。

百姓都不知将军去了哪里、是生是死，但都只敢在心里惦记他，不敢说皇帝的坏话。

将军府也被掏空了，仆人都去了别处干活。

管家和丫鬟都知道将军是在皇上到来的那晚不见的，猜测是皇上杀了将军。

他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被皇帝灭口，至死也不敢再提将军之事。

百官没想到皇帝居然连玉尘将军都不放过，心情非常复杂，怕他又恼他。

符彦卿赶紧辞官，苦求皇上允许他携带妻儿回陈州安享晚年。

好在皇帝没有难为他，他忐忑的带着一家大小回到老家，从此游山玩水不理政事。

贺觅本就体弱多病，如今得知赵元朗毒害了赵玉尘，大受打击而一病不起，不久就离世了。

而在房州，符若溪听闻赵玉尘的死讯，悲恸不已。

她带着鹦鹉赶往汴京，上山祭拜赵玉尘。

这坟墓修葺整齐，很有气派，周围开满了山花，以红花最为艳丽。

从前没有的蓝花在这几天里蓬勃生长，在百花之中独树一帜。

其中，一朵最瑰丽的蓝玫瑰与一朵最娇美的红玫瑰相互缠绕，花朵凑在一起似乎在拥吻。

谣传赵玉尘是喝酒猝死的，符若溪不信，怀疑她的偶像是喝了毒酒才离世的。

她为赵玉尘的死感到十分难过，但此时看到墓旁那两朵花，她笑了。

她猜，赵玉尘和叶洛珊在地下团聚了，她为他们感到高兴。

他们都死了，他们都解脱了，唯独她还活在这孤苦的人世。

这些年，她想过许多种死亡的方式，可没有一种方式是她想要的。

她不想溺亡。

因为她看到这么多水，就会想起穆清跳湖救她的情景，也会想起穆清带她下海捉鱼的画面，还会想起穆清带她救助董氏不被浸猪笼的往事。

她不想摔死。

因为她上到高处，就会想起穆清从天而降的情形，也会想起穆清带她上天揽月的那一晚，还会想起穆清和她在风筝上翱翔的画面。

她不想刺死。

因为她会想起自己故意自残来刺激穆清的那种心情，想起穆清保护她而被杀手刺伤的情景。

她不想吊死。

因为她会想起穆清带她阻止宋氏自寻短见的那两日，穆清在篝火旁眼含笑意的看着她在彩泡中曼舞。

她不想饿死。

因为她会想起穆清与她在长安城为小亮伸冤的往事，想起他们在绚烂烟花之下吹吹风谈谈心的情景。

她不想意外身亡，因为她会想起陆续死去的昔日后妃。

她不想如同叶洛珊那样病死，不想如同符若淋那样烧死，也不想如同赵玉尘那样毒死。

思来想去，她唯有寿终正寝。

鹦鹉在符若溪肩上，说：“小溪姑娘，天色已晚，我们去找师太玩耍好不好？”

“好呀，宝贝儿。”符若溪亲了亲鹦鹉的头，带它去了上清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