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半睁着眼睛，懒洋洋地蹭了蹭床, 却发现枕头被子都跟她寝室里的完全不同。

想起了昨日的事, 云澈叹了口气, 目光不由自主地朝烛连天平日里躺的地方瞟了过去。

这随随便便的一瞟让她心都差点跳出嗓子眼，她上半身翘起来, 手撑在他身边, 几乎要趴到对方身上：“你怎么来了？“

少年看着她，眼神温柔如水，而水里溶着浓浓的哀伤。他开口, 没有血色的嘴唇轻轻开合：“对不起。“

明明准备告诉她事实, 事到临头，他却只会说对不起。

对不起三个字, 能让人联想到太多。

云澈反倒镇定下来。

此刻天还没有大亮，单薄的白光顺着窗口漫入房间，将一切映得迷蒙如梦。

云澈借着这抹微弱的光线打量他。少年穿着黑色的寝衣，腰带松松地系着，衣襟敞开, 胸腹部横七竖八的疤痕无声诉说这些年来他走过的风风雨雨。他曲起一条腿，手臂搭在膝盖上, 静静坐着。

不知为何，云澈觉得他有些紧张。

各种猜测在她脑子里转了一圈，云澈挑了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是他叫你来的吧？“

烛连天想说我一直都陪着你呀。喉头滚动了下，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云澈明白了, 定然是君上让他来跟自己见最后一面，把该说的话都说了，之后她只能跟在君上身边，与小黑再无瓜葛。

反正是最后一面了，云澈也没了顾忌。她扑到少年怀里，被他的体温冻得一个哆嗦。她强忍着没撒手，问道：“我以后跟君上在一起，你……能接受吗？“

烛连天蹙眉，又是君上！去了学院一趟，别的不行，倒是君上两个字越叫越顺口了！他反问道：“你自己开心吗？“

她开心吗？云澈沉默了会儿，道：“我开心，也不开心。小黑，你说过带我私奔，还做数吗？“

“做数，我带你走，天涯海角，一路相随。“烛连天闭上眼睛，连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

云澈低下头，目光扫过他身上的伤疤，轻声道：“我却不知道我会不会跟你走。“

烛连天睁开眼睛认真看着她，抚上她乌黑蓬松的长发：“哦？为何？“

“我喜欢阿夏，也喜欢小黑。在小黑这里，我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什么都不用害怕。我总觉得我跟小黑是同类，年幼时都被追杀，受过同样的苦难，小黑大概能更理解我的感受一些。而且，“云澈抬眼飞快扫了下少年的脸庞，偷笑道：“我看过小黑落魄时的模样，所以我再不成器，小黑也不会笑我吧。“

烛连天听得极为认真，他问道：“既然小黑这么好，那你为什么还会喜欢阿夏？“

“阿夏对我最好了，实力又强长得又好看，我当然喜欢他呀！“云澈眨了眨眼睛，眼里浮现一丝迷茫：“可是他太完美了，完美得不像真的。“

云澈说着，长吁口气：“我常常在想，要是你们是一个人就好了，我就可以躺在你怀里撒娇提各种蛮不讲理的要求，可以告诉阿夏我在想些什么。“云澈苦笑起来，“是我太贪心了，哪里有这么好的事？“

没有温度的手小心地捧起她的脸，让她与一双幽邃的眸子对视：“你说的是真的？“

“什么是真的？“云澈不明所以。

“希望我们是同一个人。“语调平稳得让人摸不透他的情绪。

“是真的呀，“云澈摸不透他的情绪，“我是不是……很花心？对不起你，也对不起阿夏。“

烛连天看着她，眸中情绪如波涛翻涌：“是我对不起你。“

云澈刚想说话就被他放到被窝里卷好，又看着他躺在她身边，连着被子将她一同抱住，听他问她：“你有没有发觉我身上没有温度，僵硬得几乎跟死人差不多？“

“嗯，我记得你说你受过重伤。“云澈连忙接话，“你去江辰野找长风洲看看，他医术高明，或许你的伤还有救。“

“我去找过他，他说我已经死了。“

“他不靠谱，一定是随口胡说的！你怎么会死呢？“这个消息太过惊人，云澈完全不能相信：“死人能给我做饭能给我包扎伤口吗？死人能给我补课吗？他他他……反正他说得不对。“

烛连天无奈一笑，心里暖洋洋的。然而终究要坦白，不知到时候他在她心中又成了何种模样。他温和道：“长风洲说对了，我这具身体确实已经死了。现在能跟你聊天，也不过是凭借魂魄强大强行使用这具身体而已。“

云澈揪紧被子，还是不相信他的话。然而心里仍有几分慌乱：“你还能在这个身体里坚持多久？“

她可记得魔界有苦渡河，天空之上也有无数的丝线用以引导亡灵。那岂不是说，小黑很快就要离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