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王的新娘(153)

她说着又往前了些,她专注地去看他的眉眼轮廓。

她温热的气息有些近,如同一支羽毛般轻轻地拂过他的脖颈,魏昭灵有些不太自然地往后了些,稍稍偏过头。

但也是此刻,他好像忽然听到了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原本坐在他面前的书案上的姑娘俯身,双手穿过他宽大的衣袖,环抱住他的腰身。

魏昭灵不由一怔。

“魏昭灵,我特别开心。”

他听见趴在他肩上的姑娘忽然又说了句。

这样近的距离,他几乎能够听清她说这句话时字里行间难以藏匿的笑意,她是真的很开心吧?开心到他只听见她这样的一句话,心头便莫名一动,忍不住也随之微弯眼眸。

“为什么?”他垂着眼睛,轻声问。

“因为你啊。”

她答得果断,也轻快。

而魏昭灵静静地看着那盏朱红圆柱旁的宫灯,细纱柔和的烛焰的光,透出微黄的颜色轻柔地漫出来,洒在她的肩背。

他忽然有些失神。

这辈子,他还从来没有过这样奇怪的感觉,也从来没有人同他说过这样的话,更不会有人像她一样,一腔孤勇地靠近他。

他稍稍偏头,去看她近在咫尺的侧脸。

最终,他终于肯试探地伸手轻贴她的后背,他仍旧什么话也没说,也许他实在不清楚此刻的自己究竟该怎么开口,但他却忽然变得放松了些,轻轻低首,也将下巴抵在她的后背。

好像在这一刻,摇曳的灯影,拂乱的鲛纱,又或是风炉上缕缕潜带茶香的热烟,都成了一场温柔的梦。

他们之间曾隔了一千三百年的时间,那是足以冲淡太多人和事的冗长岁月,但偏偏就是有这样的际遇,让他们能在这一年相遇。

正在魏昭灵神思恍惚之际,趴在他怀里的楚沅却禁不住动来动去的,于是他松了手,又看向她。

楚沅扶着腰勉强支起身体,撞见他的目光,她就有点尴尬地讪笑了一声,“不好意思啊,我这个姿势不太对,腰有点疼。”

但是说完,她又忽然僵住。

……这句话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我没别的意思。”她摸了摸鼻子,又添上一句。

魏昭灵轻笑一声,伸手揉乱了她的卷发。

大约是曾经被自己忽视的许多情绪从那夜开始逐渐变得分明起来,楚沅发现自己这些天越来越没有办法将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看着他笑,她也会笑,就像此刻,她又忍不住抿起唇角笑。

“对了,郑灵隽你打算怎么处置啊?不会真的要一直关在这儿吧?”她忽然又想起来那个少年还被关在西侧门后面的某间偏殿里。

魏昭灵听她提起郑灵隽,面上的神情便淡薄了许多,他缓缓摇头,“明日便将他放回去。”

“放回去?”楚沅面露惊诧。

“你可还记得应家的铜锁?”魏昭灵仍是不紧不慢。

楚沅点头,“记得啊,那铜锁怎么了?”

“那铜锁上仍有巫术附着,若取一枚锁在郑灵隽身上,便不怕他不听话。”

应家的铜锁相互感应勾连,取其一枚锁于人身,便能操控其人生死。

楚沅想起来那天在顾家巫神像的石台上的情形,不由道,“他其实也并不坏,在顾家的时候他也没真的想揍我,都是做给别人看的,虽然那些人都叫他殿下,但是我看他们好像也没把他放在眼里。”

“而且……他还是你长姐的后代。”说这话时,楚沅小心地瞅了他一眼。

魏昭灵把她的那些小动作都看在眼里,他听到“长姐”这两个字时眼里似乎也并没有什么波澜,他反倒轻应一声,“若不是因为这一点,那日孤便已经杀了他。”

“就算他不是你长姐的后代,我看你也不会杀他。”楚沅却笃定地说。

“你这个人我早看明白了,什么人该杀什么人不该杀,你心里永远都有一杆秤,不该死的人在你这儿,怎么样都不会丢了性命。”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残缺的史料上为他留下一个不清不楚的暴君名声,太多被他放过的人最终却偏要对他口诛笔伐。

然而他,

从血腥泥沼般的牢狱里走出来,从奴隶到君王,他在最为年少的时候,就已经走过了最为惨烈煎熬的一程。

他早将世间的炎凉看透,那颗心看似坚冷如冰,却偏偏仍旧保有最温柔的那部分。

“是吗?”

魏昭灵过了好半晌才真的回过神来,他面上带了些漫不经心的笑意,那双眼睛里闪烁的神光却泄露了他此时的心绪。

也许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像她这样的姑娘,她说出的每一句话,似乎总能扰乱他的心神,却又令他颇生触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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