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王的新娘(32)

“平常的人谁不想活着?可王他,却偏偏拼了命的折磨自己。”

“先是为奴三年,后来又为灭谢氏江山步步谋算……他早已是一身病骨,却偏偏在登上王位后就再不肯喝一口汤药。”

“也许他杀了谢岐,灭了谢氏王朝,就开始在等自己死的那天了。”

李绥真越说,心里就越发不是滋味,“他选了太子清荣母家的一个少年住进魇都王宫里,我和张恪还曾做过那少年的老师,楚姑娘,你说……王他是什么意思,我等能不明白么?”

“也许是夜阑臣民压在他的肩上,所以王才选择等死,而不是自戕……”

李绥真将那通史合上,“王一生苦痛良多,既然现在,他以为长公主没有叛国,以为长公主还活着……那,我们就让长公主活着吧,那是他唯一的血亲,他珍视的长姐,也许这样,他就能好受些。”

魏昭灵幻想出了一个活着的魏姒,那是他潜意识里创造出的影子,一个从来没有背叛过他的长姐。

他从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并不知道自己的精神状态出了问题。

他很有可能是得了幻想症,所以才会忘了他长姐的背叛,忘了她早就离开故土,成了他国黄土之下的枯骨。

楚沅无法想象的是,在她梦里慢慢长大的少年,到底是用了怎样的勇气与毅力捱过那些痛苦的岁月。

可她记得他的变化。

记得他那双好像永远也不会笑的眼睛。

自闭的小哑巴彻底逼疯了自己才算活了下来,可当他踩着血腥与尸骨一步步地走上这世间最高处时,他却又在盼着自己死。

仿佛这世间再无任何人与事,能令他听来,看见,就觉得心中热切。

好像他存在于这世上的每一秒,于他都是烈火烹油般的熬煎。

当蒹绿再热了药端来,李绥真却将药碗接过来,递给楚沅,“姑娘,还是你去吧。”

楚沅也没犹豫,将药碗接了过来,在蒹绿与春萍推开殿门时,她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殿中有人在咳嗽。

楚沅知道他醒了,就连忙端着药碗掀开了重重的纱幔走到内殿里。

榻上的年轻男人已经坐起身来,此刻就依靠在床柱上,一张面庞仍旧苍白得厉害,他听见脚步声,偏头便看见了楚沅。

于是他扯了扯泛白的唇,“你来了。”

楚沅“嗯”了一声,将药碗端到他的面前去,“你喝药吧,喝了会好一些。”

可他轻抬眼帘看她,却并不说话,眉眼间神情极淡。

“你如果不喝,我就不帮你的忙了。”楚沅看他没有反应,就又添了一句。

他咳了两声,听见她的话,才又轻抬下颌,说话时嗓音更添些喑哑,“你威胁孤?”

楚沅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想了想,才又试探着说,“刚刚……你姐姐来看你了。”

说这话时,楚沅一直在小心翼翼地注视着他的神情变化。

果然魏昭灵闻言便是一顿,“你见过她了?”

“嗯……”

楚沅指腹贴着温热的碗壁,“你姐姐长得真好看,我还从来没见过她那么好看的女人。”

“她走的时候说了,你得喝药。”

魏昭灵却垂着眸,也许在他的幻想里,他的长姐还在怪他当初没有答应让她和春和君在一起,所以即便是沉睡千年后醒来的如今,她也总不愿见他。

可眼前的这个女孩儿却说,长姐来看他了。

或许于魏昭灵而言,纵是从他喉间被烙上“奴”字的那时候起,他就在血腥泥潭里挣扎了好多年,可是被折磨得越发冷硬的心肠,却还是会忍不住偷偷地将血肉亲情当做一丝温柔旧梦。

而他守着这梦,近乎病态的勉强自己活着,却又希望自己可以顺其自然地死。

如果不曾醒来,如果禁制未破,

他好像就跟死了,也没什么分别。

可他偏偏活着,而这整个仙泽山地宫里还未复生的陶俑都在等着他。

见魏昭灵始终没什么反应,楚沅手里的药已经变得温热了,她也没有耐心再等他了,干脆手指捏起汤匙,舀了一勺直接抵到他的唇畔。

苦涩的药味已经顺着唇齿蔓延。

魏昭灵那双原本没有丝毫波澜的眼睛里难掩惊愕,脊背竟也在这一刻变得僵硬起来,一时间,他倒有些不知所措。

李绥真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站在纱幔后便朦胧看到了这一幕,他忍不住瞪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

楚沅动作很快,趁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干脆直接将药碗贴到他的唇边,令他被动地喝了好几口。

魏昭灵被苦涩的药汁呛得一阵咳嗽,咳得他那张苍白的面庞竟也在这一刹添了些薄红的颜色,那双眼睛里更像是浸润了雾气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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