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顾西畔用了禁术‘醉生梦死’。”李清欢凝着他，努力压抑着心中的不快。

“不愧是我徒弟！懂得可真多！”他后悔让她变得和他一样博闻强识，抬手想拍拍她的头，又惊觉如今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整日缠着他不放的小女孩了，莫名的失落感令他无所适从，遂讪讪收了回手，拉着她走出了太守府衙。

余三叹见李清欢一路板着脸，只得全盘供出了顾西畔与他之间的际遇：

原来，余三叹早在一个月前，便算到他要找的残魂托生在了傅紫陌腹中。当时的傅紫陌已经锒铛入狱，他威逼利诱顾西畔不成，便只得出此下策直接去找了傅紫陌交易。

至于这个顾府的少爷，也真真算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厉害角色。众人皆知他纨绔不堪，却不知郢都最大的天合赌坊背后的东家便是他。此事极为隐秘，连傅紫陌和赵怀仁都不知情。

而叶老爹便是因为欠了巨额赌债才被拖去见了顾西畔这个东家。叶老爹怕死，不仅合盘交代了叶绛儿同赵怀仁暗通款曲之事，更是连赵怀仁贩运私盐之事也说漏了嘴。

顾西畔得知真相之后倒也冷静，他趁着孩子满月酒，命叶老爹去送了封恐吓信。而叶绛儿被自己的爹威胁，只得谎称恐吓信是贼人所留。

赵怀仁彼时方寸大乱，未能与叶绛儿及时联络，便武断的认为是柳二郎所为，之后柳二郎惨遭灭口，傅紫陌却抓住这一点不放，几乎便要将事情查出。

赵怀仁终于按捺不住，暗中联络叶绛儿合谋陷害傅紫陌，之后又设计杀了叶绛儿，企图一石二鸟，将此事嫁祸给顾家夫妇。

而顾西畔本来只想借助恐吓信，迫使赵、叶二人露出马脚之后再一网打尽，却不想弄巧成拙，将傅紫陌卷进了命案……

无相镜虽然可以观相，却也并不能窥得全貌。因此，余三叹这厢说着，李清欢的眉头也跟着越皱越紧：“所以，傅紫陌入狱后，顾西畔的所有行动都是为了麻痹赵怀仁。他暗中捉了小婵，暗访木宝斋，又偷偷说服了柳氏做人证，还伪造了柳二郎的书信。至于他每晚喝醉……呵，是为了入梦与你商量对策吧？”

余三叹见她又要将话转到“醉生梦死”上，便立刻岔开话题：“这个案子，确实有他一半功劳。但叶绛儿之事，他说他没有证据，我说我可以帮他，他听了我的条件却死活不愿答应。竟然还自首想替傅紫陌去死。真是愚蠢！”

李清欢心中一下了然，道：“柳二郎已死，又留下了‘书信’，赵怀仁投鼠忌器，绝不会胡言嫁祸顾家。可是……你没发觉吗？叶绛儿之事无论你揭发与否，顾西畔都有办法翻案。单单赵怀仁利用义肢杀人这一点就足以定了他的罪。何况顾西畔手上还有叶老爹这张王牌。”

余三叹神色一僵，越想越不对劲，手中的折扇被他敲得啪啪响，一边拍一边摇头：“这么说……他真的在用苦肉计？”

他方才奚落顾西畔之言不过是开玩笑，可如今看来，似乎他的信口调侃皆不是玩笑。

他当局者迷，而李清欢，却旁观者清。

“他只是利用你做了所有他想做却不能做的事。他做了一个局，忖着你对他有所求，便把你也算计进去，以此来试探傅紫陌对他的真心。”李清欢轻轻撩起耳边的碎发，目光遥遥望向远处暮霭升腾的江面，“大抵，他是不想让傅紫陌知道他的另一面。”

余三叹轻嗤摇头：“小白脸，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以醉酒之力入他人之梦，此术极凶，施术者需耗费大量灵力维持梦境，若在梦中遇险，则施术者必遭反噬，轻者修为尽废，重者永困梦境，成为活死人。是以千百年来，此术法才被众多修行者束之高阁。”

李清欢转身，夕阳下，她的脸逆着光，眼神淡漠空茫；“我说的对吗？师父？”

余三叹慌了，连忙认错：“小清欢，师父知错了，要不师父回去倒立给你看？”

李清欢心口发闷，别过头不看他，“谁愿意看你倒立？”

余三叹知道她若生气，哄是哄不好的。可是不哄，那天便要塌了。

他伸出三根手指，指天发誓：“小清欢，师父发誓，以后再也不做这些混事了，都听你的，行不行？”

“停手吧，师父。她早已神形俱灭，你又何必强求呢？”

她终于说出了藏在心中已久的想法。可此话一出，她便后悔了。

“因为该死的人……不是她。”

余三叹脸上讨好的笑意消失了，他的神色肃正，仿似换了个人一般。本来墨色的双瞳微微变成了浅灰，再看，却又不是。

“收集一个神形俱灭之人的三魂七魄，犹如大海捞针。师父你能花费自己百年的灵力推算残魂所在，那是你的自由。可就算是神佛也有寿元终尽之时。师父你不过是个地仙，你有几个百年可以挥霍？”李清欢一瞬不瞬的凝着他天人般的脸，字字诛心，“除非，你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