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起居录(重生)/五十弦(96)

作者:绮里眠 阅读记录

闻藤有些惊讶。

“海寰清宴”是尚服局内制御香三十六品里,最得当今太子夙延川钟爱的一品。

这几年中,也陆陆续续地送了不少到顾瑟这里来。但她鲜少取用,都放在库房里。

她从匣中取了钥匙,很快就回来重新点上了香。

龙涎和沉水香的气息温和又霸道,片刻就驱散了房中残余的香氲。

顾瑟拢紧了身上的披帛,在笼罩了周身的熟悉香气里找回了一点真实的温度。

她想起七、八岁的时候,万君娴温柔又耐心地手把手教她弹琴的样子。

万氏待她永远比对待别的姊妹多一分细致和宽容,教她琴棋书画,也教她君子之艺,比所有人都要关注她的健全无缺。

她还记得十岁那年她刚刚大梦归来,万君娴送了她一套装裱刻刀,还要再送一瓶揉手的脂膏,生怕她贪玩手上磨出哪怕一点茧皮。

以她的家世、出身、学识、品格,她要嫁的门庭,只怕没有人会在意她哪怕有些白璧之瑕。

这世间能挑剔她容貌、疤痕的,只有为天子选妻。

如今,一直以这个标准养护她的万君娴问她:永王府如何?

永王的年纪虽比白太后略小,也已逾花甲之年,王爵却至今未向下承袭。永王世子年近四旬,仍然是个不入朝、不管事的隐形人。

反而是世孙夙延景,从小就因为聪明伶俐,得到庆和帝的喜爱,十二岁就受了散骑常侍的官职,从十四、五岁开始,一直在京外遍访山川,写成游记进给庆和帝供他消遣……

人人都猜测永王的爵位只怕要越过世子爷,直接落到世孙的头上了。

夙延景却死在了庆和二十六年的冬天!

第二年,夙延川战死,夙延庚宫变,一朝天地翻覆。

重来一回,直到今天之前,顾瑟还从未想过,一向低调而忠诚的永王府,会在庆和年间这场大位之争中扮演什么特殊的角色。

在开原时杨家的那一点疑惑就忽然又浮上了她的心头。

圣眷平平、低调做人的荥阳大长公主府,为什么能养出阳曲杨氏这样肆无忌惮的豪奴?

花树枝头的游丝被风吹送进窗屉,龙涎缱绻的气息在她鼻端萦回。

顾瑟忽然站起身走到了书桌前。

给齐元达的书札封上了口,顾瑟的心绪也慢慢沉淀下来。

她握着墨条缓缓地研磨,一面斟酌着措辞,又写了一封书信。

她的印鉴都收在妆匣底下的暗格里,木质的拉轴不知为何有些滞涩,顾瑟手上用了些力气,拉开的抽屉里就掉出一封微有些厚的信来。

淡青色的封套,勾着山水莲华,没有署名。

顾瑟才想起这是那封在她病中被丫鬟代收的,谢七郎谢守拙的信。

不知道信里都写了些什么,才让谢守拙请求白湘灵代为转达冒昧和歉意,又让白湘灵以为他们之间有儿女之情……

她们父女在开原的几年里,谢守拙与她父亲顾九识的书信往来十分频繁,但与她一年里也不过一、两封,更无暧昧言辞,全然君子之交其淡如水的光风霁月。

她心中也只把谢守拙当作个世交兄长、贤朋雅友。

她垂着眸子,目光在那封信上定了片刻,忽然就不想拆开来看了。

无论里面写了什么,时间已经过去了这样久,与其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不如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的好。

她把信又重新放回了抽屉里,另取了印信,封了第二封信口,才叫“闻藤”:“一封送到齐先生手里,一封递给杨总管。”

顾瑟心里藏着事,晚上睡得轻些,早早地被院里的鸟鸣声叫醒了。

她看了时辰,梳洗过就去樵荫堂陪钟老夫人用早饭。

钟老夫人看着她玉一样无瑕的面庞,偏偏眼底下淡淡的一痕黛青,心痛地连声叫“山茶”:“去厨下要两个热乎乎的鸡卵,给阿苦敷敷眼睛。”

又抚她的背,温声劝她:“你才多大呢,什么事值得你夜里睡不好?遇到什么事,只管告诉你娘,告诉我,就是天都塌下来了,还有你祖父和你爹爹在呢!”

顾瑟偎在钟老夫人腿边,温顺地应是,山茶用帕子裹了去壳的鸡卵,热热地盖在她的眼睑上。

寿康宫的内监忽然带着白太后的口谕到顾府来:“听说府上的四娘子回京了,太后十分的高兴,遣咱家来问问四娘子到今日可休息好了?若是得了闲,正可进宫去陪太后娘娘说说话。”

满脸的笑容,姿态非常的恭敬。

钟老夫人也不托大,封了厚厚的赏封给他:“家里这不成器的孙女,何幸能得太后娘娘的青眼教导。但有所召,安能不往?”

内侍带了大内的车驾出来,顾瑟重新收拾了头面,换过衣裳,就带着闻藤和知云两个丫鬟,上了挂着宫牌的翠幄华盖马车,一路果然畅通无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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