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西移，星光渐隐，晨雾初起。灰蒙蒙的天幕中逐渐泛起了一层浅淡灰暗的白色，浓墨般的夜色也似乎被稀释了一般，慢慢地淡了下去，四周开始渐渐明亮了起来。

一只手从白色的绣帐之中伸了出来轻巧地将绣帐撩起，用一旁的银钩固定住绣帐。

水蝶夕回眸看了吟风一眼，他睡得很熟，不时地发出轻微而平缓的鼾声，水蝶夕紫色的眸子里漾起着春溪般的波纹。透明。晶莹。清澈。柔和。而在黑紫色的瞳仁最深处，却闪烁着一点晶亮，如同当空明月般的晶亮，只是比起月辉来少了几分清冷，多了些许忧伤。

她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绝美脸庞，唇边泛起宁和而哀婉的笑容。

“其实仔细看看，你比绯雅要漂亮许多。”她轻缓地说道，与其说这些话是对睡梦中的吟风说的，倒不如说是对她自己说的更为恰当一些。

“不过也是，你毕竟和他不同。他是桃妖，而你不是。你只是一个伪装成妖的小孩。一个怕被人欺负而将自己伪装起来的小孩子。或许你的伪装也是对自己的欺骗，想要用长时间的伪装来让自己逐渐忘却原来的自我，而慢慢地相信自己确实就是一个人人敬畏的妖精。”

她的声音轻柔如同窗外枝头飘落的朵朵落花。“可是你却不知道，有些事情是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有些人是刻入骨髓，融入血液，永生难以剔除的。绯雅于我，虽不至于如此，但毕竟也是难以忘怀的。”她的声音轻了下去，直至完全听不见。沉默笼罩了整个房间。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笑了，无声的，忧伤的，笑了。

“一辈子的承诺是何等珍贵？你可以不顾一切地许给我，但是我却不能接受，也不敢接受。不接受并不是因为不喜欢你，而恰恰是因为我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有些喜欢上你了。但是，我不能这么做。我不可以喜欢你，我，不可以喜欢任何人。”

第二十章 夜阑幽梦(8)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水蝶夕的声音再次响起。

“吟风，你真的好傻。你连水蝶夕是谁，有着怎样的过往都全然不知，却想想都不想地将整颗心都交给了我，你要我怎么办呢？我不是木头，当然不会不知道你的心意，你说的没错，我很无情。但是，你又知不知道水蝶夕之所以那么待你只是想要你知难而退。

不接受你，对你而言会是一个巨大的伤害，但是倘若接受你，对你而言也绝非一件好事。水蝶夕要顾及的人和事太多，所肩负的责任也太重，实在没有办法再分心来照顾你。水蝶夕知道你是冰海楼主，你足够强大，足以纵横江湖，但是，面对那些人，实在是……”

她叹了口气，续道：“和我在一起，对你来说太危险了。水蝶夕不忍心，也不舍得你受到半分伤害，尤其是不希望你因为我而受伤。因为若是那样，除了难过之外，水蝶夕还会感到歉疚。

你我只是萍水相逢，你没有理由为了水蝶夕做出任何牺牲，水蝶夕也没有理由将你卷入那些纷争之中。水蝶夕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对你的感情，所以，我只能选择离去，在你我陷得更深之前，从你的生命里消失。相信我，不用多久，你就会忘记我的。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恨我，如果那样做会让你感到好过一些的话，水蝶夕不介意被你怨恨。不过，水蝶夕会努力的，努力的，记住你，将你放在水蝶夕的心上，放在水蝶夕的记忆深处，长久地记着你。

能够遇到你，水蝶夕真的很高兴，给你带来这么多的麻烦和伤害，水蝶夕感到非常地抱歉。对不起，还有，谢谢。谢谢你真心待我，也谢谢你对水蝶夕的那份心意。

事实上，水蝶夕应该消除你的记忆，这样对你来说或许会更好一些，但是，水蝶夕真的，下不了手。或许在我的心里，还是希望你能尽可能长久地记着水蝶夕吧。所以，请原谅我的自私吧。”

水蝶夕轻叩食指和中指，半空中忽然浮现出点点浅紫色的光点，流萤般地在空中幽舞旋转，它们并慢慢地聚集起来，在吟风的手腕处凝聚成一圈散发着紫色光芒的光带。

水蝶夕看着那条光带微微一笑道：“本以为以你的灵力是无法承受住‘暗夜水晶’的力量的，却没想到你完全不排斥。既然如此，这条‘暗夜水晶’就送给你吧，就当是水蝶夕送给你的离别纪念品好了。”

她抬头看了看微亮的天空俯身对吟风说道，“天快亮了啊。吟风，水蝶夕该走了，我们就此诀别吧。”她最后深深地，柔情地望了吟风一眼，然后起身下了床，努力忍住心头的伤感决然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