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伤……皇弟为何……”

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长孙霨毒杀人之前，还要多此一举的原因，只能归结于长孙霨对蔺恭如恨之入骨，不愿放他舒舒服服去死。

蔺恭如道：“他大概巴不得我下辈子投胎的时候，身上都能带着这种耻辱的印记罢。”低头从摊了一榻的金创药中翻了一小瓶出来，倒在左手掌心，自己尝试给自己伤处上药，“毕竟……嘶……苦囚犯身上刺字或者黥面之类，也算一种侮辱手段。”

“你别动，我来替你涂药。”

长孙澹将瓶子抢过去，按住他，也不顾那金创药的呛鼻药味，修长手指蘸了药膏，对着蔺恭如右肩窝处狰狞丑恶的伤口便细细致致涂抹起来。

他从未给谁做过这种活，手上动作放得极轻。每轻轻抹过一寸肌肤，便要抬眼看看蔺恭如脸色；只要后者稍一皱眉，露出些许痛苦的神色，他便再将动作努力放轻。那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模样，简直像在对待一件全天下最为精巧薄脆的瓷器。

蔺恭如看着他提心吊胆又无比认真的模样，心底方才那种灼痛的感觉又卷土重来。

他几乎不能再冷静端详长孙澹全神贯注的面庞，不得不侧过脸去望着书房窗外，压抑心头蹿动的痛苦与躁动。

长孙澹将药瓶中所有药膏悉数涂抹完毕，又找来一条洁净巾帕，给蔺恭如扎上。

他同样并不擅长给人绑扎绷带，错手错脚好几次打了返工，却不气馁，并不想草草敷衍了事。直到将他右肩窝处打成一个漂亮的绷带结，灏王额头已浸出薄汗。

“好了，这下暂时不会再恶化了。”长孙澹呼出一口气，拉远点距离看了看那个伤口，道，“明日太医院的人正好要来为我诊治体内毒素，我同他们要些治疗烫伤的伤药，再要些人参雪莲来，给你调理调理。”

“……”蔺恭如心中一动，将视线拉回来，看着他，“太医院的人？他们如何知道你中了毒？你又发作过了吗？”

长孙澹老老实实道：“是面圣之际，皇弟告知圣上的。因为皇弟同我一般，体内亦有这种毒素……”

蔺恭如皱了皱眉：“你亲眼见过他毒发？”

“没有，但皇弟断然不会骗我……”

蔺恭如道：“那可未必然。长孙霨那个人，心机深沉，走一步棋要起三步的效用。你对他一片兄弟情深，难保他暗地里不将你视作挡箭牌或眼中钉。”

长孙澹道：“我同他一母同胞，自幼相伴长大，休戚与共，他有何必要欺瞒我？”

若不是肩窝伤口还在作痛，蔺恭如几乎要被长孙澹这种天真无邪的语气逗得笑出声来。

“灏王爷生在帝王家，心思还这般简单，说出这等匪夷所思的话，你让草民如何接口？好，即便如你所言，他体内确实存有毒素，但若是他握有解毒之法或是压制之方，想要以自己同样中毒一事作为障眼法，欺瞒过你和其他人的耳目呢？你知道这毒究竟是谁下的？宫中不是越亲近的人，越有在食物水源中下手的便利？”

长孙澹把脸一沉，心中也不痛快起来：“……蔺恭如，本王知晓你被他追杀，险险才捡回一命，对他定有不可解的仇怨。我不怪你对他抱持偏见。可是你这般怀疑于他，未免有凭空臆想之嫌，无法令本王信服。”

他负气站起身要走，蔺恭如拉住他衣摆一角，淡淡道：“回答我一个问题。将我‘尸首’扔下潭底的那个哑巴，是不是王爷你的人？”

“……不是。”

“那王爷可知，你身边那个叫温贰的贴身侍卫，是从哪里把这个又聋又哑，不会泄露秘密的人找来的？”

长孙澹心头慢慢爬上一丝不详的预感，他勉强道：“宫中有那么多下人，温贰随意去找个不会透露口风的，想来亦不会是什么难事……”

“那我来告诉你。被扔下水到沉到潭底的这段时间，我清楚的听见温贰声音，在明白无误的指示那个哑巴：‘回温幺那里，不得惊动衍王爷。’”蔺恭如拉着长孙澹衣角的手用力了些，长孙澹不由自主给他拉得回了身，震惊的同他四目相视。“温贰知晓那是长孙霨的人。而他能够如此轻易的调动长孙霨的人，对方亦肯乖乖听顺于他；王爷认为，这是温幺一介侍卫能够做主的事情吗？不，他不能。除非那个哑巴知晓，温贰同他一样，效力于同一个主子。”

“你身边最贴近的侍卫极有可能是你皇弟的人，而你是不是从始至终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书房的烛花爆出噼啪声响，如同一阵冷风吹过，投射在屏风上的烛影晃了两晃。

长孙澹瞪大双眼注视着蔺恭如，头脑嗡嗡作响，吃力的消化着蔺恭如方才那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