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仔细想想，倘若顾俭不乐意，他就算仗着一时的体力优势对他做了什么，事后也定然是个玉石俱焚的结局。

倘若真做了什么——

蔺恭如心头一凛，努力收敛心神，将自己从又一次胡思乱想中拉扯出来，将全副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古书上。

他现在比以前更加迫切的想要离开这间鬼模精怪的石屋，离开这个被莫名赋予的身份。于是他真正用了心，几乎是废寝忘食的在研读那些晦涩的文字和大段大段的口诀，沐浴时、用餐时、临睡前，满脑子都是一排排飞过去的小篆字体。

他压缩自己的休息时间，一睁眼便奔去练武场，将手头/长/枪/舞得虎虎生风。

观心壁前的打坐修炼时段，被他小心谨慎的拉长，吐纳调息，一静一动，端的是循序渐进。

时日过得极快，除了日常起居中少了个顾俭，让他觉得心头莫名空空落落外，平素认真修习下来，倒也不觉得难熬。

说也奇怪，原本觉得恐怕要到暮雪白头才能背完的那些口诀心法和招数武艺，经过那日观心壁前差点走火入魔的一劫后，蔺恭如现如今背起来毫不费力，甚而有些游刃有余。

虽然他要到很久之后，才能知道当日顾俭不仅仅是为他渡气压制走岔的真气，还强行给他打开了武学上极其要紧的任督二脉——所以顾俭消耗真气之剧，是蔺恭如难以想象的，也之所以影卫能被他压在石床上为所欲为——让他陡然从一个牙牙学语的幼童，一跃成为了饱读诗书的秀才，无意间跨越了许多人或许终其一生也难于跨越的天堑。

对于一窍不通的门外汉蔺恭如来说，他只知道自己近日修行武学，是一日比一日得心应手了。

背完清单上规定的二十几页招式，他闭眸默记片刻，看看时辰尚早，又接着往后翻了几页。

青年全神贯注的翻看着手头古书，眼眸低垂，长长睫毛扑闪，在眼睑下方留下一片淡淡阴影。他口中不时轻轻覆诵口诀，唇红齿白，无端的俊俏可爱，从远处看起来人畜无害，莫名有种乖巧和顺的意味。

顾俭长身而立，负手站在石屋东北角一侧石檐上，静静凝视着书房内端坐的蔺恭如。

冷风吹起影卫如夜色深沉的衣角，全身包裹在黑色衣袍中的男人，像一只展翅待飞的苍鹰阴鸷凝视猎物，一旦锁住目标，便将疾扑而下。

男人目光复杂，一向平和内敛的眼底多种情绪起灭浮沉。他似乎自己正在与自己做激烈的思想斗争，藏在袖管里的拳头握紧了又松。

那头，蔺恭如似有所觉，抬起头往窗外看了一眼。

顾俭保持着原样，纹丝不动。他深知以这个冒牌少主的武学功底，断然留意不到他藏身的这个隐蔽角落，压根不用费心回避。

果然，青年抬眸四下里扫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俊秀的眉峰微微皱了皱，薄唇微抿，面上现出几分显而易见的失落来。

但这表情仅是一掠而过，蔺恭如很快低下头，重新将自己投入手头的古书里。

影卫极佳的目力，让顾俭远远的捕捉到了蔺恭如面上短暂的失落。

这神色在过去的几日中，他也偶尔撞见过，当时并不觉得怎样，今日一触之下，竟让他心头莫名颤动了一下——他会是在找……他的身影吗？

袖管里松了片刻的拳头，又不知不觉的握了起来。

顾俭久久的凝视着书房中的蔺恭如，直到那熟悉又陌生的俊朗青年阖上书卷，返身进了书房更里的角落。

他在屋檐上逗留了片刻，长长叹了口气，然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自屋顶翩然而落。

蔺恭如将那本厚厚的秘笈归位，伸了个懒腰，算算时辰该是用午膳的时刻。

他提步正要往书房外走，一回身，陡然撞见一身漆黑的顾俭，鬼魅般无声无息立在他跟前。

这个人走路一点脚步声也没有，出现得猝不及防，毫无心理准备的蔺恭如骇了一大跳，差点当场一蹦三尺高。

还好他及时反应过来，只往旁边跳了两步。靠着书桌，惊魂未定的看着仿佛陡然从地下冒出来的男人。

顾俭也看着他，静静的不说话。

他俩大眼瞪小眼了片刻，蔺恭如才总算缓过气来，一时间心头居然蹿起又惊又喜的情绪。

他轻咳两声，“你……你终于肯出现了？”

顾俭看了他一会，眼神里闪过一丝蔺恭如未曾见过的情感，复又像从前一般垂下头去。

他轻声道：“是少主不允准属下，出现在少主眼前。”

蔺恭如冲口而出：“我让你不来，你就真不来？！”

顾俭：“……”

蔺恭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