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杵在洞口，恨得自己牙痒痒的，心里又委实放不下那个咳得七荤八素的家伙。

等到又一连串剧烈的咳喘声，自辛芜那边传来，那人极其痛苦的蜷起了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虾球，却仍然发抖，隔着好几丈远，蔺恭如都能听见他牙关咯咯打颤的声音。

男人再不能强装淡定，一边生自己的气，一边大跨步走了过去。

他把蜷缩成一团的人，自地上拎了起来，动作粗暴的去剥他半湿的衣物。

墨衣大夫在昏沉中，犹自记得抗拒，两只手绵软无力的推他。热气阵阵喷洒在蔺恭如脖颈，搔得男人心头躁动难耐，手下动作越发不加怜惜。索性哧啦一声，将那人外袍剥得干干净净，只余下一件洁白的中衣。

“不……你放、放开……”辛芜给他捉住了双手，勉强睁开的眸子湿润，哀求的看着他。

蔺恭如才不管他多么不情愿，一手抓着他手腕，另一手急躁的去褪自己身上蓝色外袍。衣物悉窣落地，又惊得怀里那人不断摇头，试图把身体往后缩去，“不、不要，咳，住手——”

男人强硬的将他压回自己怀中，手臂圈过他腰身，死死制住他扭动的身子。

“我只是让你不至于冷死在这里！”不耐烦地呵斥了一声。

早听闻说，人的体温有稳定热度，助人退烧的功用；虽然他没有尝试过，眼下也唯有死马当活马医。

他用了全力，按住医者，不许他在自己怀里扭动。两人气息在纠缠间缠绕在一处，融入寒冬冷冽的空气中，蔺恭如觉着自己好似也要发起热来。

只是那热，不同于医者身上生理性的寒热，而是不可言说，又必须压抑的热度。

他力道极大，按压着辛芜，对方挣扎了半晌未果，也终于安分了下来，老老实实蜷缩在他怀中。男人的体温带着令人镇定的热度，从相贴的胸膛处传递过去，辛芜高热的躯体竟然感觉到了一丝心安。

他将面庞埋在男人胸口，轻微的吐着热气。长长发丝垂泻在蔺恭如手臂上，清幽发香丝丝缕缕钻入男人鼻间，勾动着不合时宜的躁动。蔺恭如抱着他，将身体倚靠在冰凉石壁上，借着透骨的寒意，想让自己心境冷却下来。

这样的姿势，让方才还咳喘不休的人平缓了许多。知晓蔺恭如并无恶意，那人便放松了身体，全身心信赖的把自己交到男人怀中，呼吸渐渐变得均匀平静。

蔺恭如却无法入眠。

他一直瞪着黑黝黝的洞穴，目光一会漫无目的的在四周逡巡，一会投向洞外寻找天亮的迹象，就是不肯低头去看埋头在自己怀里，像个孩童般静静昏睡的大夫。

这不对。

他对自己那样不留余地，百般作弄，又抱着试验药物的狠毒想法，为何他就是不能狠下心肠将他抛下不顾？

这个人是哪里让他心动，是俊美得难于一见的面容，还是那人前冷硬高傲，私下里却流露出惊惶失措的脆弱？是他在山谷间救起濒死的他那一刻起，还是他转过头来，轻声说出“我叫辛芜，蓼虫忘辛的辛，白露生庭芜的芜”时温柔的表情？

蔺恭如只觉心头从未如此苍茫过，人仿佛被剖开成了两半，一半苦苦思念着那明眸皓齿的小少爷，一半死死钉在这个山洞里，贪婪而痛苦的搂抱着怀里这人。

他心里默念，祈祷回生的药性赶紧发作，闭了眼就能一了百了。

胡思乱想了大半宿，迟迟不见毒性发作，倒是困倦终于袭上心头，抵挡不住渐渐涌来的睡意。

蔺恭如下意识将辛芜身子往自己臂弯里再拢了拢，给他调整了一个更为舒适的睡姿，自己靠在石壁上，上下眼皮慢慢打架。

再熬了一会，天方破晓时，男人终于沉沉睡去。

蔺恭如沉入梦乡的同一刻，他怀里的辛芜缓缓睁开了眼睛。

医者刚刚退烧，水雾朦胧的眼底还带着一丝茫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宽厚的怀抱里，惊得几乎当场就要弹跳出去。

下一刻，茫然的目光捕捉到了男人面部俊朗的轮廓，昨夜昏睡前的记忆卷涌而回，辛芜面上那副受惊的表情便逐渐转为了心安。

他痴痴的注视着近在咫尺的男人，久久不舍收回视线。

蔺恭如睡得很熟，大概是陪他折腾了一天一夜未曾安眠的原因。辛芜屏住呼吸，手指轻轻抚触上男人脸颊，爱恋的摩挲，也没能将人惊醒。

他凝视了蔺恭如沉睡的面庞许久，又看了看山洞外大亮的天光，垂下眼眸，将自己重新埋入男人臂弯，静静贴覆在他胸口，聆听平稳又沉静的心跳。

“吱吱！吱吱吱吱！！”

不知过了多久，洞外传来熟悉的叫声，把蔺恭如从沉睡中惊醒。他睁眼便发觉怀中已空，抬头看见辛芜背对着他，修长手指梳理着长长发丝，身上重新披上了那件墨色长袍。听见他撑起身子坐起的动静，也只是略微偏过头，淡淡扫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