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恭如立即以手撑地，翻身坐起，发现自己腿弯那处，各自扎进了两根闪烁着清冷寒光的银针。他想动，双腿却像灌了铅，难以挪动分毫。

那个满头白发的陌生男人，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慢悠悠走了上来。

他手劲惊人的大，拎起蔺恭如就像拎起一只鸡崽子一样毫不费劲，带着薄茧的手掌轻而易举罩住男人命门。蔺恭如只要稍作反抗，立刻就有股叫人痛不欲生的真气直冲心口，几乎要搅碎他五脏六腑。

他紧紧皱着眉，努力呼吸着，不让自己在那股剧痛中晕厥过去。

男人拔下他腿弯上的银针，眼睛微微睁大，轻哼了一声。

摆在掌心的针头上淬了黑色，显而易见是涂了毒的；然而眼前这名目光透着怒火、恨不得将自己抽筋剥骨的俊美公子哥儿，除了双腿穴位被封无法动弹外，居然没有半分中毒迹象，依旧活蹦乱跳得很。

白发男人审视的将他拎到自己面前，看了看淬毒银针，又仔仔细细看了他半晌。

蔺恭如俊脸憋得通红，要不是后颈给扼住，就差一口唾沫吐到他脸上。

就听这看不出年纪的男人笑了一笑，语气柔和缓缓道：“百毒不侵……很好。没想到在这处荒谷，竟然能够遇到不中我暗毒的活人。公子还敢说同我所寻之人素未谋面？”

蔺恭如给押着往回走，一路上想了无数条脱身之计，一条能派上用场的都没有。

身后这个白发男人仪容端正，手下功夫强劲。不管他是来硬的还是来阴的，都能及时识破，将他制得死死，一看就是个老江湖。

蔺恭如那点花拳绣腿和在脂粉堆中打滚的小伎俩，在白发男人面前压根不够看，他眉毛一抬，对方就知道他打什么鬼主意。

一来二去，他只好放弃逃脱的希望，一门心思想将这个古怪的家伙引开，不要带到辛芜门上去。

他耍了好几次滑头，比如故意走错路，故意指错方向，将人三番两次往岔道上引，企图离辛芜居住之地越远越好。

然而对方好像能够自主分辨方向，屡屡识破他的诡计，钳住他双手，耐着性子往正确方向带。倒是全程笑嘻嘻的，居然没给他吃多少苦头。

这样拉锯了大半个时辰，竟然给他找到了地方，拨开草丛，就能看见辛芜的草屋端端正正坐落在正前方。

蔺恭如心中一阵气苦，恨自己软弱可欺，又恨对方老奸巨猾，狠狠道：“你既然认得路，自己来寻人就是了，何苦非要拖上我？”

那白发男人起先还微笑着，说“在下初次来到谷里，比不得公子熟门熟路”的同他客气；及至看见门前那个熟悉的墨色身影，目光骤然锐利起来。

蔺恭如只觉得后腰一痛，已被男人从齐腰深的灌木丛里推了出去。

他腿部穴道方解开不久，两腿酸麻得很，一个站立不稳，差点又要滚到地上去。

往前踉跄了好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抬起头，看见蹿出门口的小猴子，满脸惊喜交加的表情。

目光再往上抬，墨袍医者手扶着门边，又是震惊又是不敢置信的望着自己。

辛芜脸色苍白，定定的看着他，嘴唇翕动，半晌发不出一个字。

他的表情仿佛是见了鬼，蔺恭如心想，你就这么巴望我快快离开，从此再也不出现在你生活里？

他又是气闷，又不甘示弱，尤其不希望给他造成自己对他恋恋不舍的错觉——就算他在出谷的路上，满心思想的都是这人有没有从山洞平安回到草屋，有没有将阴干的衣袍换下，有没有记得服用驱寒的草药……

就算他方才受制于人，脑子里却根本没有考虑自己的下场，牵挂的唯有这一个人的安危。

蔺恭如直了直脖子，硬气道：“不是我要回来找你。是后面这个家伙，他——”

他刚想说是这个家伙押着我强迫我回来的，我才不想继续待在这个鬼山谷里。

就看见辛芜脸色白得更厉害，如同刷了一层白蜡。

他松开扶着门扉的手，慢慢向前挪了两步。

他往蔺恭如这边走了几丈远，男人看他一副站不稳的样子，好像受了风寒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

他嘴里说得硬气，心里到底还是担忧，下意识就伸手想去扶他一把。

然而医者避开了他快要递过来的搀扶，身子打着寒颤，慢慢地朝他身后的白发男人走去。

“师父。”辛芜口中喃喃轻唤。

那两个字发音如此之轻，很快就消散在深冬的寒风里，蔺恭如险些以为自己听岔了。

直到墨衣大夫又重复了一遍，他颤抖着，想要跪下去。“师父，你放过他。”

师父？

蔺恭如猛然回头，那男人方才自灌木丛中好整以暇的跨出来，就站在他身后两臂远的地方。表情依然是似笑非笑，客客气气的样子，听到辛芜喊他师父，眉毛都没有抬一抬，语声依然温柔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