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芜黑沉沉的眸子闻言轻轻抖了一下，落入蔺恭如眼中，只觉浑身都要跟着发起寒意来。他终于自切齿的恨意里稍微清醒了一点，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他自己死不要紧，他不能再让辛芜遭罪……

“好，”一个字几乎要把牙齿咬碎，男人紧紧捏着拳头，从未如此深刻地体会到自身的软弱无能。嘶哑着嗓子，“我们走。”

第三十六章 思（十七）

“师父后天，将要下山一趟。我骗他说先前与辛芜师兄见那一面，已然知晓他用在你身上作为‘回生’解药的方子，是取自哪几种珍稀草药。他信以为真，这两日就在着手进行下山采药的准备，我们正好趁他离开期间，将辛芜师兄带出去。”

蔺恭如端坐在桌子旁，指节焦躁的敲击桌面，心思纷乱，满脑子想着的都是辛芜凝望自己的神情。

“但是药人只有往里带，没有往外出的，将你俩扮成药人，走之前的路线出去会引人怀疑，所以我们必须自后山离开。”小垢儿还有些气喘，方才他们前脚刚自那片竹林中离开，后脚就听说了师父回房的消息，少年此刻心脏还在噗通乱跳，嘴唇因为后怕而微微颤抖。

他望着蔺恭如，男人眼神飘忽，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少年有点发急，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加重语调：“我接下来跟你说的话很重要，一步也不能有差错，稍有纰漏我们三个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蔺恭如这才将视线收回来，看着他。

小垢儿道：“后山有一个悬桥，早在回春门建立前，就已存在，那个悬桥的另一边是一座独立的山头，通过悬桥就能从那座山离开。但是那座桥年久失修，鲜少有人去走，桥上的木板腐朽得厉害，绝对不能两个人同时踏上去。”他舔舔嘴唇，“这是一个离开的办法。另外一个办法，是从我们出师训练的蛊洞里出去。据前辈师兄们说，那条蛊洞深不可测，内中各种毒虫环绕，能够平安通过那里的人，回春门历史上寥寥可数。师父是近百年来唯一一个顺利完成出师的回春门弟子，因而师祖将掌门之位传授于他。”

说到这里，少年好似怔忡了一下，眼底隐隐泛起一丝钦羡，又极快的隐去。

蔺恭如道：“走悬桥失足掉落的可能性，和在蛊洞里被万虫噬咬而死的可能性，哪个大点？”

小垢儿神色一黯，半天，缓缓道：“两种死亡的可能性，都很大。但是相较而言，如果通过那个悬桥的速度够快，或许有机会平安到达对面。”

蔺恭如想了想：“这两天我们去后山更换桥上木板，将绳索系牢固些，是不是更有把握？”

少年点头：“所以我建议经悬桥离开，至少不用面对那些连我们都不知晓种类的毒物。”他轻轻叹口气，“其实若辛芜师兄身子状况良好，依他之能，未必不能毫发无损的通过蛊洞。只是他……他现在……”

“那就走悬桥，”蔺恭如道，“我走他后面，让他先行。找些粗壮些的藤蔓，捆扎做绳索，一头系在他身上，一头系在我身上。倘若他往下掉落，我还能支撑一阵子。”

他俩对坐了一会，彼此都在思索这两种方案的可行性；又探讨了一阵，最终还是认为尽管桥身腐朽已久，只要及时将破损之处更换，还是有一搏的机会。

眼见已是掌灯时分，小垢儿拿来了一些热腾腾的吃食，让蔺恭如卸了面上诡异妆容，先填填肚子。

蔺恭如想着辛芜就在咫尺之遥的地方，自己却只能干坐着，哪里还用得下饭食。胡乱吞了两口，就催促小垢儿带他去那条悬桥附近看看。

待夜深人静，两条人影偷偷往后山摸去。

小垢儿熟门熟路，带着蔺恭如一径绕开师兄弟们常聚集的场所；挑的又都是偏僻难走的小道，比先前蔺恭如自己瞎闯自如很多。

不消半个时辰，两人就站在了一个宽敞的大坪之上，眼前望去，一条空荡荡孤零零的悬桥横在半空，另外一边桥头隐在对面的黑暗里，无法准确判断这座古旧老桥究竟有多长距离。

蔺恭如凑近桥这头，低xia身察看桥柱的坚固程度。一股股冷风自桥下的深渊里倒卷上来，呼呼作响，连带着眼前破旧不堪的悬桥也在微微晃荡。他随手捡拾一块砖瓦扔掷下去，竖起耳朵迟迟听不见落地声响。

这桥倒也修得陡峭，若是当真有人在上面失足摔落，怕是要尸骨无存。

小垢儿也跟着探头，和他一道在旁边听了半晌。道：“此地险峻，废弃已久，回春门没有人愿意冒着性命危险从这里过桥，从这里走不容易被他们撞见。唯一的风险就是桥身到底还能支撑多久……”